久而久之,她也便愛上了黑色,與君曦師父相近的顏色。
山上終歸是山上,無論是白日還是夜裏,總也迷蒙得很,連月亮也看不大清楚,隻能看見自天邊撒落在地上的音色月華,一片柔和之色。
夜裏師父走後,莫青璃常常會睡不著覺,便取了碧玉短笛站在竹軒的屋頂吹奏,將白日用來挽發的玉簪取下,一頭墨發披散開來,讓涼風隨意飄蕩。
依稀記得幼時有個人私下裏總是喜歡將她紮起的頭發披散開來,總是用溫涼的語氣道:
“乖,這樣才好看。”
那個人,當是鍾離珞罷?原來那時,她便記下了。
莫青璃推著鍾離珞的輪椅向竹林深處走去,四周安靜非常,因著心裏想著事,腳步愈發的慢了下來。
而今入得朝堂,也不知會有怎樣的事情在等著她,朝廷不比江湖,牽一發而動全身,看誰不順眼,便可以隨心懲處,而今虛與委蛇卻又不是她的本性,該如何做,才能真正報得家仇?
正思緒飄飛,冷不防一抹冰涼覆在了她推著輪椅的手上,身子一顫,莫青璃一時愣在了原地。
“在想甚麼?這麼出神,已然到了。”莫青璃被身前那清冷的女子覆住了手,她的手一向冰冰涼涼,摸上來莫青璃卻覺得灼如夏日,一時手背發燙得厲害,急忙不動痕跡地縮回手,站到她跟前,暗暗吸了一口氣道:“隻是想起在山上的日子罷了。”
鍾離珞垂了垂眸,複又笑道:“很喜歡在山上的日子?”
“平心而論,喜歡,山上很安靜,也很閑逸。”
莫青璃說完微微偏頭看向身側挺直的綠竹,淺色的瞳染上一抹深意,其餘的話卻並未出口。
隻是,滅門之仇,不共戴天。除非她死了,灰飛煙滅,否則,一定會為他們報仇,就算變做了厲鬼,也要回來索命。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爹娘血泊中的身影,以及府裏忠厚的管家、和善的丫鬟小廝是怎樣一個一個地倒在她麵前。
莫青璃看著竹子,耳旁的發絲被涼風帶了一縷起來,側臉朦朦朧朧,鍾離珞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卻覺得眼前這個人離她仍舊太過遙遠。
看來,還不夠呢,不過幸好,她有的是時間等待。
“汐兒,待此間事了,我們就離京罷”,鍾離珞推著輪椅到了莫青璃的麵前,笑意未來得及綻放便斂了下去,卻見她的瞳色有些妖異,淺褐色中隱隱一絲紅線,似封入了醉釀的沉紅,迷迷蒙蒙,暗流湧動,遠不如表麵來得平靜,急忙伸手去握她廣袖下的手指,入手冰涼。
手下使了幾分力,那冰冷的手指動了動,才漸漸回溫,莫青璃低頭瞧向她,眼神清澈,卻有些茫然。
鍾離珞眼底的墨色愈發的深,放佛黑暗裏冰封的河流緩慢的解凍,終於開始湧流。
“怎麼回事?”不複沉靜,溫和,而是冷冷清清,像是溫泉中一朵乍然盛開的雪地冰花。
以及那一絲難以察覺的隱憂。
“甚麼怎麼回事?”莫青璃不解,怎麼好端端的,女子的表情就變了。
“你的眼睛。”
“眼睛?”莫青璃抬起左手蒙住自己的雙眼,來回摸了摸,又放下來,眼珠上下轉動,發覺沒甚麼問題:“眼睛怎麼了?”
以往她犯心魔總會是幻想出打鬥場麵,血腥、屠殺,到最後自己死在別人手下,像今日這樣,隻是如同出了一會神,還從未有過。
她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