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府(2 / 2)

她方才冷著的臉忽然攢出一個極淺的笑來,聽紫煙說,她好像這幾年都不怎麼笑呢。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古來折柳便是送別之意,故而這通往三裏亭的道路都種著兩排整齊的柳樹,隻不過時令徙轉,葉已枯黃,瞧來頗有蕭瑟之感。

三裏亭離丞相府的路程並不近,到右相府的時候已經酉時了。

右相府的前門如多數名門望族一樣,兩扇高大的紅漆木門,門身很笨重,上麵雕著古舊的花紋,庭前的石獅子威風凜凜,往上看則是高懸的象牙木牌匾:用方正的楷書書寫的“右相府”三個大字。

隻不過門上的漆已蝕了去,金黃的銅門鈕放著暗淡的光,牌匾上的字跡也不如以往那麼清晰,隻是依舊盡職盡責的兩排戒律森嚴的禁衛軍顯示著這座府邸的非同尋常。

門前的守衛見一個陌生人推著自家小姐進府,心下生疑,卻見莫青璃相貌出眾,打量的目光難免帶上了驚豔,莫青璃心生厭惡,麵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冷下來。

鍾離珞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悅,瞥了一眼那個守衛,淡道:“莫要亂看,做好自己分內的事。”

一路遊廊回轉,莫青璃熟門熟路的推著輪椅來到了鍾離珞的房門前,手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

屋內的布置還是以前的老樣子,正對房門的是一張不大不小的黃楊木書桌,上麵整整齊齊擺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本翻開的《山海經》,後麵是高大的檀色木書架,上麵放著一些鍾離珞常翻的書,她看的書多且雜,諸如莊子的《逍遙遊》、儒家的《中庸》、《孫子兵法》,《女戒》也常拿在手裏翻閱。

莫青璃順著書架從右往左看,見書架上左麵還分出了大大小小的方格,上麵規整地擺放著一些錦盒,莫青璃放開搭在輪椅上的手慢慢走到架子前,那些盒子的材質都是耐腐耐磨的紅檀香木,紋理直,偶交錯,灰塵不染,想是主人十分寶貝這盒中物事,經常擦拭。

她偏過頭望望深陷輪椅中的女子,見鍾離珞微微一笑才動手取了一個最大的錦盒下來,打開來看才發現裏麵是一柄小小的木劍,二尺來長,顏色古舊,刃口摸上去已是十分光滑,不複當初剛剛製作之時的尖銳。

莫青璃仔細打量著木劍的劍身,手在上麵反複摸索著,終於在劍格上尋著一個刻字:汐。字跡拙劣,歪七扭八的,一看就是出自孩童之手,隻不過劍格反麵的另一個“珞”字卻相對工整許多,鐵畫銀鉤隱約有大家之風。

她看著看著,忽然笑了起來,拿著劍對著空氣比劃了幾下,對正注視著她的鍾離珞道:“我記得幼時,在院子裏習武時,你就拿著本《莊子》安靜地坐在樹下看,也不理會我,我氣不過,纏著你陪我說話,你答應陪我說話的時候我又不知該說些甚麼,於是就學著那些名人遊俠之流將名字刻在自己的武器上,當時你還誇我寫得好,如今再看……”

莫青璃嘖了一聲:“當年的字真是不堪入目。”

鍾離珞嘴角噙著絲弧度,看起來似笑非笑:“可是我當年是真心覺著汐兒的字好看。”

“少誆我,你看看背麵你自己的字,不過如今看來阿珞當年的字已經寫得這麼好了簡直是天賦異稟。”

鍾離珞麵色平靜,張口胡謅:“汐兒的字龍飛鳳舞,自成一派。”

莫青璃:“……”

鍾離珞推著輪椅坐到了書桌前,在一旁的筆架上挑了一管筆,道:“不信?筆墨伺候。”

待莫青璃磨好墨以後,提筆在紙上極快的寫下了一個字。

那個字正是剛剛被莫青璃取笑不堪入目的“汐”字,筆跡學了個十成十,隻不過相同的筆跡,一個有形無意,一個風骨自現。

莫青璃拿著木劍比對,忽而眸中一絲狡黠,驚訝道:“怎會如此相像?”

鍾離珞沒經過大腦思考,順口就接道:“那自然是我這幾年天……天賦異稟,汐兒先前也說了,我幼時字便寫得好,自然也善描摹了,莫說你的字跡,我爹爹的字跡、我三位兄長的字我都會寫,還有……”

隻是這後麵一番解釋,倒是有些像欲蓋彌彰了。

莫青璃看似了然的點頭,隻是琉璃般清澈的眸子溢彩流光,繞到了女子的輪椅後頭,環住她的脖頸,下巴擱在女子的肩膀上輕輕蹭著,猶如乖巧的喵咪討好自己的主人。

“長不大麼?還喜歡在阿姐身上蹭來蹭去”,嘴上這麼說,身體卻早已習慣了莫青璃的親密舉動,身後的人淡淡的女子幽香,縈繞在身旁,她伸手扣住莫青璃環住她的手,偏頭親了親她的側臉,頭微向後仰靠在莫青璃的肩窩,有些眷戀的閉上了眼睛。

“就是長不大,你是姐姐嘛,再怎麼長也比你小”,莫青璃闔上眼,擁著女子的肩輕輕搖晃,在她的耳畔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