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角寂寂然躺著一塊破舊的牌匾,上書“靖王府”,看其鐵畫銀鉤的氣勢,似乎在彰顯這座府邸從前的輝煌。繞過正門從偏門走了進去。
院子裏雜草叢生,原先的亭台水榭早已破敗不堪,地上滿是枯黃的落葉,似是積攢了許多年。一陣風起,她好像又看見娘親在院裏大樹下抱著她輕輕吹著短笛的樣子,那時,槐花滿地,遍地生香。
——娘親,我也要吹笛子,你教我好不好。
——好啊,雲汐要學甚麼?
——我要學娘親吹的,娘親會的我都要學。
——這麼貪心?好,娘都教你。首先,笛子要這樣拿……
伊人已逝,言猶在耳。
冷風呼嘯而過。
娘,我還沒有把你會的曲子都學會呢,你說,我是不是很笨。
娘……我好想你。
滿目狼藉的後院,立著三座新墳,其實說是新墳也不盡然,隻是看這墳上青草不生,碑前也有燒過的紙灰,似乎是有人定期打掃過。
墳兩大一小,上麵用工筆簡陋地刻著“子書晏然之墓”、“莫連玥之墓”、“子書汐之墓”,可歎靖王一生忠於江山、忠於百姓、忠於皇室,到頭來落得這麼個下場,連諡號也不能有,想來這三座墓是右丞相鍾離大人他們立的,常言道文人相輕,這一文一武倒是人生知己。
莫青璃看著這三座新墳,將三個糖人分別供在了墓前,重重跪了下去,膝蓋磕在層疊的落葉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冷風飛著她耳旁長長的發絲,莫青璃頭低垂著,沒人知道她在想甚麼。
隻是神色間越發悲愴,先是肩膀、而後是整個身子,都開始慢慢顫抖起來,後來抖得越來越厲害,身下的鬆軟泥土被某些落下的液體化掉,融出一個一個的小坑。
莫青璃抬起頭,一滴冰涼落在了臉上。
風越刮越大,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雲朵不堪雨水的重負,灑了幾滴下來,然而,也隻是幾滴而已。
跪在墳前的身影卻越發筆直,藏於寬大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此仇不報,我子書汐誓不為人。
傍晚,她終於站起身,老天爺說好的那場大雨,終是沒有落下來,隻是刮著一陣又一陣的大風,將本來淩亂的院落吹得更加飄搖。
莫青璃拿起牆角的掃帚,將墳前的落葉一寸一寸清掃幹淨,或許是太過專注,以至於她沒有發覺門外閃現的一角白色衣袂。
青衣要上前幫忙,莫青璃隻是擺擺手拒絕。
打掃完墳前,她又把當年常住的兩間房收拾幹淨,天色已經黑了。青衣看著她如遊魂般來來回回的忙活,隻是沉默站在一旁,沒有打斷她。
“青衣,你先回去,我今夜不回去了。”莫青璃有些疲憊的開口。
一夜未眠,再加上白日的心力交瘁,鐵打的身子也有些倦意。
“是,阿璃你……”青衣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咽了下去,說了別的事:“其餘的人快到了,最晚在三日後的中秋節,紅袖和橙夏明日便可到了。”
莫青璃拍了拍他的右肩,勉力扯上一點笑意:“又是中秋了,大家一起聚聚也好,你們常年都不在一起任務,難得相聚。”
鬼樓裏有不成文的規定,是從莫青璃的師父鬼母這一代開始傳下來的:每逢中秋除夕,不管人在何方,樓裏的堂主必須都要回到雲夢山,大家一起吃頓團圓飯。今年中秋莫青璃這個新任樓主不在樓裏,是以這些堂主來了國都非城,而上一任的堂主仍是須回到雲夢山,與鬼母一道。
夜越來越深,月光透過枝繁葉茂的槐樹,落了一地稀疏的剪影清輝。
待青衣回去之後,原本筆直的身影慢慢躬下來,背靠著年歲古遠的老槐樹坐下,輕輕環抱著自己。
風裏有誰的呢喃輕輕消散。
沒有人聽清。
一陣微風掠過,撩起淡藍色的緯紗,床榻上熟睡的女子悠然醒轉,麵容姣好宛如月光,隻是唇色蒼白讓她看起來過於柔弱。
女子探出右手掀開緯紗,左手支撐著身子,頗有些吃力的坐起來。
“小姐,你怎麼起來了。”紫煙麵有憂色,為鍾離珞取來禦寒的披風蓋上。
“睡得久了,身子愈發倦怠,我若再睡下去,莫不是要成了雕像?”
“小姐淨說笑,你身子骨弱,多休息是應當的。”
鍾離珞卻看著她笑起來,悄無聲息地,眉眼舒展開來,眼先彎,嘴唇才慢慢翹起來,眼睛裏似乎有水光似的,然後仔細一看,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