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澄是個可憐的姑娘。

白澄從小到大,常常聽見有人這麼說。

有時候他們也會之後加上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白澄坐在浴缸裏——這裏是星級酒店的26層,位於全市最繁華的地段,浴缸旁邊一側就是落地窗,據說是單麵鏡,從外麵是看不清裏麵的,但要是實在不習慣,泡澡的時候也可以將窗簾拉上,隻要按一下浴缸旁邊可以用來播放視頻的小屏幕上的按鍵就可以。

她身上還穿著衣服,浸泡在溫暖清澈的水裏,雙臂環抱著膝蓋,目光呆呆地望著窗外,明亮璀璨的夜色。

直到浴缸裏的水溫漸漸降了下去,她猛然間打了個冷顫,才發覺不知不覺,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

白澄抿了抿唇,重新打開了熱水按鈕,汩汩湧出的水流擊退了身上泛起的寒意。

可惜,依舊沒能溫暖她的心。

這是她有生以來,住過最好的房間,僅僅一個晚上,就花了一半她三年打工好不容易存下來的積蓄。

至於剩下的一半,就留給她吧。

——白澄心裏想著。

她空洞的眼眸中慢慢聚攏起淡淡的神采,伴隨著水聲,她從旁邊置物架上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聊天界麵,對著一個人發送了自己的定位。

然後,關機,漆黑的屏幕反射出她難看蒼白的臉色。

白澄深吸一口氣,

——【橙子?】

半晌後,沒有回應。

是了,她剛剛哄“她”睡著了。

白澄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溫柔至極的笑,一瞬間將她麵容上所有的悲戚、絕望、頹然都給壓製了下去,美麗得恍若夢境。

她仰後,靠在浴缸邊,眸光定定地望著頂上精美的水晶燈。

在劃開手腕的一瞬間,殷紅的鮮血噴湧而出,如同吞噬光明的怪獸,暗黑色的陰影很快就感染了清澈幹淨的水麵。

按理來說是很疼的,但白澄隻覺得暢快,和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以為她會愧疚,然而實際上並沒有。

隻有興奮、激動,甚至有溫熱的淚水從眼眶裏迫不及待的滾落下來。

——我終究是自私的。

白澄緩緩閉上眼睛,在心裏默念:

橙子,對不起,拜托了。

————

你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感覺麼?

就好像一腳踩空,跌進了無底洞裏,身體不斷地下落、下落……即使你再怎麼努力擺動雙手想要抓住什麼,最後都是徒勞無功。

“病人失血過多……”

“……心率下降”

“輸血……血型……”

窸窸窣窣的聲響從耳邊傳來,橙子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吵的聲音,她有點不高興了:【澄澄,你又在做噩夢啦?】

等了好半天,也沒聽見澄澄的聲音,橙子撅了撅嘴,越發委屈:【澄澄為什麼不理我?】

這還是第一次。

今天肯定又發生了很糟糕的事情,非常非常糟糕。

橙子琢磨著用什麼辦法才能哄澄澄開心。

唉,真是沒辦法。

橙子長長歎了口氣,她不明白澄澄為什麼總要為有人不喜歡她而難過,明明有自己在呀,她肯定最喜歡澄澄,而且隻喜歡她,永遠都不會變!

——澄澄真是太貪心了,就不能隻喜歡橙子麼?

算了,誰讓她是橙子最喜歡的人呢~

無論她做什麼,橙子都會原諒她的!

在一片迷迷糊糊中,她緩緩睜開了眼睛,隨之而來刺眼的光亮叫橙子害怕地又把眼睛閉上了。

——為什麼會這麼亮?

——澄澄今天的夢好奇怪。

“白澄,你醒了?”

沉穩醇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有點耳熟。

橙子雙手牢牢扯住被子,拉起來,一股腦蒙住自己的頭,再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點來……

呼,現在才是她熟悉的黑暗嘛。

剛剛白茫茫的一片真是嚇死橙子了!

鬱修和看著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圓滾滾的白團子,還堅持不懈地往裏麵鑽,就像是一隻埋在亂糟糟的被子裏找不到出口的小貓。

他一方麵有些驚訝於白澄從未表現出來的這副天真幼稚的模樣,一方麵又忍俊不禁,不由得從心底泛起點點柔軟來。

他輕歎一聲,讓身邊的助理出去,順便關上門。

病房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鬱修和對白澄一向有耐心,坐在她的病床邊,語調溫和:“我知道你醒了。”

“白澄,先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他是在叫白澄的名字,跟她橙子有什麼關係?

橙子心安理得地將自己埋在黑暗中,眨巴著眼睛,忽然覺得被子軟綿綿的觸感十分有趣,她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