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德雲社唯一上了家譜的女徒弟,是德雲社壓軸的演員,力捧的小角兒,往常什麼事都沒有,上得台來自然是鮮花掌聲叫好聲,現在一旦出了事,就是牆倒眾人推,什麼髒水都能往她身上潑。
就像當初她藏著報紙不讓先生看見,現在大人也不讓她看見。
可是,就像報紙遲早要給先生拿出來,她想看到的事情遲早也能看到。
為什麼非得是她呢?
這段時間不是沒人試探過,就連殷青雲老師都隱晦地提到過“要是遇到麻煩了就來找老師,老師帶著你繼續唱戲”。
她師父是個導演,在國外拿了一個不錯的獎項,殷老師是曲藝協會的成員,她不是沒退路。
其實沒人會怪她,她還是一個孩子,也不會學師哥,她即使要離開也不會撕破臉,她會特別安靜,好好學習,將來考藝校,可以當個演員,掙了錢也會好好孝敬幹爸幹媽。
明明不是她做的,明明她隻想好好唱戲,明明是抱著成角兒的心進京,怎麼就落到這步田地了?
隋雲霽十二歲登台,挨過師父的罵,被人喝過倒彩,背不出戲詞先生拿戒尺打手心,走台步走的不好殷青雲老師一棍子打在小腿上,可這麼長時間了,她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汙蔑,被人辱罵。
便是早熟,便是聰慧,也終究是個孩子,隋雲霽整天心思飄忽,她怕了,她後悔了,她膽怯了。
她不敢出房門,不敢看報紙,不敢接電話,她不敢留下來了。
她想著走。
去找殷老師,去找師父,去哪裏都成,她怕了!
隋雲霽忽然就冷靜下來,睜開眼睛,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手指纖長,帶著薄繭。
就那麼過了很久,直到她打了個寒顫,才發現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風一吹,就顯得格外的冷。
“啪!”
隋雲霽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還是不解恨,“啪啪”又是兩巴掌。
隋雲霽的聲音咬牙切齒:“隋邇,你他媽真是過了兩天好日子不知道所謂了,要不是幹爸幹媽收留你,你還不知道落到哪裏,遇到這麼點困難就想著走,你還是人嗎?”
她怕自己呆久了又要胡思亂想,出了房門將所有能看得見的報紙,寫滿了批判文章的報紙全都拿到了外麵,找了個打火機全給燒了。
然後隋雲霽洗了把臉,將報紙的殘灰衝進了下水道,轉身就跑了出去。
跑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冷靜下來,越想起之前的想法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這麼忘恩負義,也好意思看不起那些走了的人?幹爸幹媽養自己一場,供自己吃穿讀書,教自己本事安身立命,如今出了事她想著走,可不就是白眼狼的行徑?
隋雲霽摸摸兜,發現帶出來的就是那一個打火機,還有不知道誰的半包煙。
煙是怎麼拿出來的?
隋雲霽一臉懵逼。
李鶴東找到隋雲霽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隋邇,隋雲霽,德雲社雲字科師姐,三好學生模範代表,穿一身旗袍在台上唱大鼓唱戲不知道驚豔了多少人的角兒,蹲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裏,手指間是半根煙,小姑娘不住的咳嗽。
李鶴東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將煙拿走扔在地上用腳碾滅,看見師姐尷尬的笑,滿腹的話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正想著帶她回去,卻看到孩子白皙臉頰上的紅。
這麼明顯的傷,打的時候得用多大力氣?
“誰幹的?”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隋雲霽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兒,說:“哪兒那麼多廢話,趕緊走吧!”
李鶴東繼續問:“誰幹的?”
隋雲霽說:“我自己打的。”
李鶴東愣住了:“為什麼?”
隋雲霽自顧自坐上了電瓶車後座,說:“想法錯了,就要掰回來,沒人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就提醒自己別走岔路。”
李鶴東皺眉,發現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姑娘在想什麼。
隋雲霽打了個哈欠,說:“哥,我餓了,咱回家吧!”
李鶴東將腦海中無端的想法趕出去,騎車擰鑰匙,說:“坐穩了。”
時候不早,也該回家了!
回了家,洗個澡,好好吃飯,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日子要慢慢過,黑暗的無助的日子總會過去,過了這一段,一切都是繁花錦繡。
晚風仍舊燥熱,隋雲霽對李鶴東說:“東哥,我老家是東北的,那裏的八月從來不會這麼熱。”
她說:“但是,我現在好喜歡北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