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祠堂裏的鬼少年(1 / 2)

臨安郊外,穆氏祠堂,祭祀期。

早櫻花繁豔麗,滿樹爛漫,春風悠悠拂麵,虯枝盤曲的聳然大樹抖落下輕柔的花瓣雨,幾片淡粉穿過朱紅色的重門,落到屋內素白幹淨的蒲團上,被一隻玉蔥般的手撚起。

手的主人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白色的衣裙上襟邊袖邊一圈湖藍色繡樣,腰間簡單一條湖藍腰帶係起,藍白相間更襯得她肌膚如玉,俏生生地立在朱紅門旁,乖順沉靜的樣子。

穆央提裙跨過門檻。料峭春寒,迎麵的三月風還有些沁心的涼,刮過玉白頸間也卻不見她有絲毫瑟縮。

櫻樹幾乎籠罩了院中西邊的天,變成抬頭可見的純淨盛大的淡粉色天空。前廳人聲嘈雜,她迎著涼風立在樹下倒有幾分鬧中取靜的意思,不用去和那些老家夥虛與委蛇,穆央難得覺得心情不錯。

她享受地眯起眼睛,仰頭穿過錯落繁密的花葉順著光斑往上看,卻看到了一抹突兀的灰色。

穆央一愣,樹頂上有個人!

仔細看去,或許並不能稱作是人,囫圇算作一團灰色透明靈體。一隻孤魂野鬼?大多孤魂野鬼都已經被怨氣侵蝕異化,這麼接近人的倒是不常見,穆央默默地想。

樹頂上的靈體從上往下俯視,瞥了一眼樹底。

那是一雙極黑極亮的眼睛裏,在繁密花間風一吹枝一晃就消失不見。而樹頂上的人像是沒有重量一樣,晃晃悠悠從樹頂飄下,站穩身形卻連地上的一片花瓣都沒有踏入泥中。

那是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灰赭色的布衣根本無損少年的俊俏,更像是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手腕處用同色的布條將寬袖纏裹紮緊,身形頎長挺拔,是少年恰到好處的青澀的力量感。頭發僅一根烏木發簪束起,幹淨利索,額前碎發清爽,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像枝頭初初抽出的新芽,掩不住的清爽亮眼。

這一眼實屬稱得上驚鴻一瞥。

他踏著滿地落花無視一切向前廳走去,穆央回神,耳邊是前廳傳來的人聲。

嘖,這靈體怎麼回事?專挑人多的地方去,他要幹什麼?

警惕使穆央跟了上去,可幾個回廊間灰色的身影縮地成寸,她加急腳步,最後停在前廳外,可少年已經憑空消失在了來往忙碌的仆從中。

更可疑了,不像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穆央默立,仔仔細細巡視屋內,衣襟內的符紙隨主人感應蠢蠢欲動,咬到一絲不明便要順勢而出,可良久過後,光線下的浮塵也平靜無波,警戒才漸漸消除,胸前的符紙也安歇下來。

雖然可疑但暫時也沒有威脅,也就隨他去吧,隨機應變即可。

兩個端著供盤經過的丫鬟出來,遠遠看見穆央,便笑盈盈地走近行禮。

“二小姐。”

有人一出聲,穆央周圍一層無形的屏障似乎一下子破了。

她抬手扶起她們,對兩人輕柔一笑:“我看你們眼生,是新來的嗎?”

兩個丫鬟低頭應是。

穆央看著她們手裏的供盤問:“是要送去寢堂嗎?”

一個膽大嘴快些的丫鬟答道:“是啊,給各堂各室的老祖宗們清掃再換上新的供品,有好多哩,忙得我眼都花了。”

穆央耐心地聽著,笑的溫溫柔柔,兩個丫鬟見她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又與她們年級相仿,再說起話來不免帶些親近的訴苦意味:“二小姐您不知道,我們從天沒亮起床到現在忙的連午飯都沒吃,這不,那邊管家又叫嚷著缺人,出發時沒帶夠人手,待會兒我們還要去祭祀那兒幫忙,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兩半用。”

小丫鬟哭喪著臉,穆央笑出聲:“近日祭祀期確實很忙,辛苦你們了,我去和管家說一聲,人手不夠暫且先去外麵招些幫工,等寒食節過後給你們扯些布匹做新衣服,再放你們踏青玩兒去。”

這話像院外三月風一般吹得兩個丫鬟都興奮起來,正是愛玩的年紀,這段時間可把她們憋屈壞了。得了承諾後手裏的供盤都變得輕飄了起來,與穆央更親近了幾分。

兩個丫鬟走遠後還在興奮地咬耳朵竊竊私語,其中一個丫鬟突然說:“二小姐雖是出身在玄術道法世家,卻不比那些京中的大家閨秀差。”

另一個丫鬟回嘴:“我倒覺得二小姐比那些個嬌嬌小姐強多了,溫柔知禮,對咱們下人也體貼,府裏當差的,哪個不喜歡二小姐,剛來府裏就聽說過二小姐最為寬和良善,是頂頂好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就是啊,也不知道府裏長輩們怎麼想的,要說起來穆府這一點倒是有點奇怪……”

穆央聽著身後聲音越飄越遠,沒有理會八卦的丫鬟,徑直離開。

未時,供桌上三牲飯菜,三茶五酒依次陳列,香燭環繞,一眾仆從魚貫而入,從兩側井然有序供上新神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