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和小綠植作伴站在窗邊,雙手捧著水壺,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秋日午後的陽光並不刺眼,透過身後半攏的紗簾,照亮屋內浮動的微塵,也照亮她有點兒奇怪的師尊。
他正一手托著臉頰,晃了晃手中點心,閑閑看她。
一張臉漂亮得無關性別,偏巧帶著幾分幼稚的得意,黛眉微揚,琉璃耳墜晃晃悠悠折射出細碎的光。
仿如一幅精心設計的畫作。
倏地,畫中人站起了身。
賀蘭好似不滿她的遲鈍,幾步走了過來,單手撐住窗簷,俯身看她,“張嘴。”
一枚桃色的糕點被遞至唇邊,阿歡下意識張開嘴,小口咬了下去。
酥脆的外皮酥而不散,輕輕一抿,便徹底融化在口中。
內餡卻又綿密細膩,鬆軟香甜。
阿歡訝然睜大雙眸,呆了會兒,雙手握住賀蘭手腕,就著他的手又咬了一大口。
——好好吃。
隱約間,還有與飲下他血液時相似的、舒適的感覺。
少女不由得滿足地眯起眼睛,吃得臉頰鼓鼓的,像隻快樂的小倉鼠。
賀蘭像是很滿意她的反應,扶著窗簷的手拍了拍她腦袋,又揉幾下,將青絲揉得一團亂。
過一會兒,又將她頭發梳理整齊,仔細別至耳後。
他笑:“現在知道師尊的好了吧?”
阿歡被甜食收買,乖乖點了點頭。
她舔了舔唇,忽然抬起小臉,問:“賀蘭,做的?”
“……怎麼可能!”
賀蘭頓時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炸起了毛。
他欲蓋彌彰地掩著唇,眼神飄忽,耳尖泛紅,偏偏強作鎮定似的解釋:“隻是碰巧有空閑,順道在山下買的。”
“本尊什麼身份,怎麼可能……特意為你學……”
他嘟嘟囔囔,越往後,聲色越低,到了最後幾個字,便隻剩下含糊的嘟囔。
阿歡卻隻是隨口一問,已經沒在聽他講話,跑到桌邊,開始吃第二塊了。
賀蘭:“……”
他臉色一變,氣呼呼將點心盒子沒收,還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總吃甜,當心日後長不高。”
築基期的修士生長速度已經比常人慢些,阿歡尚不及他肩膀,看在眼中,還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
女孩眼巴巴的望著他,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比劃出很少一點兒距離,明明將自己臉頰塞成了小倉鼠,還在據理力爭,邊吃邊狡辯,“隻吃,一點點。”
“這也能算一點點?”賀蘭把她兩個指頭捏住,哼哼。
看著對方擰起眉頭,努力想句子來反駁的模樣,實在孩子氣得可愛,又忍不住笑,“小時候家裏不讓吃糖麼?那麼饞。”
阿歡誠實地搖搖頭,話到嘴邊,忽然怔住。
在她還未辟穀,連靈力也沒有的時候,饑腸轆轆時,隻能以雪充饑。
不曾嚐過這樣精致的糕點,甚至在這個夏天來臨以前,不曾知曉,四季的存在。
唯獨甜味,在模糊不清的幼年記憶中,其實,是嚐過一次的。
在那片她生活了十六年的漫漫雪原中,偶爾會如海市蜃樓般,顯現某種奇異的幻境。
所有人都說那是來自過去的投影,是假象,是心魔。
卻有人闖入其中,不過瞬間,便消失在重重迷霧後。
再出來時,一身紅衣已破碎不堪。
明明傷口還在流血,左手卻緊緊攥著,見到她的瞬間才終於鬆開,眉目舒展,軟軟露出一個笑。
被如此珍重對待的,隻是一塊被包好的飴糖。
那人將滿是傷痕的小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剝開糖紙,塞入她手中,滿懷期待地讓她吃。
飴糖在手中握了太久,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被體溫裹著,變得有些化了。
黏糊糊的糖漿沾上指尖,她茫然坐在雪中,許久,遲疑將糖果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