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長廊的壁上,是曆代祖師的問天之局,黑白兩色,星羅棋布。
奈何這曆代棋聖的問天之局,是極,也是止。十七代棋聖殫精竭慮,究其一生問道於天,然而十七人,無一得勝。一盤盤方寸之內的棋局,與其說是豐碑,倒不如說是墳塚,葬了十七位棋聖。
這條長廊,本該是棋道的一條化神之路。可走完長廊,一番天人交戰後退回的曆代棋聖,無一不是鬱鬱而終,十七代棋聖棋力皆冠絕一時。有年少成名的第三代棋聖涵虛子,敗局後自封於洞府之中,鬱鬱絕食而死。更有棋道中興之主第十代棋聖妄煩子,一口心血咳於敗局之時,力竭而亡。
弈秋清楚的記得,師父思南子從長廊走出的神情,看似不悲不喜,實是萬念俱灰。他一遍遍喊著師父的名字,思南子卻失神般愣住了,癡癡的笑著笑著便哭了,“秋要不這棋咱不下了。”弈秋不能想象,癡了一輩子棋的師父,會說出這種話。哀莫大於心死,心死莫過一笑。
“何謂問天?”“問道於天。”
“天有情?”“天若有情天亦老。”
“秋,莫要執於天道,不可自拔。”
“不要好奇,更不要難過,這問天局,還是不下為好。”
“我們的道,也大可不必再傳了。”
“對不起,師父,我還是你那個最不聽話的弟子。”弈秋將師尊臨死前封印的混沌長廊,再次打開,又一次看到了師父的虛影。可這一次,弈秋看到了那個帶他入門的思南子,意氣風發,天上無人能出其右。
“秋,你來了,坐。”
弈秋行學生禮,恭敬的坐下。
“為師最後一次,為你講一次課。”
弈秋點頭,“是。”
“秋,你也知曆代棋聖都會來赴這問天之局。”
“可為何,連師父十七人,無一得勝?”
“我觀十代妄煩子那局,棋力已然冠絕古今,可仍負天道半子。”
“秋,我也不知,如今你的棋力是否已然勝過曆代祖師。”
“不過,既然你已解開了這道封印,說明你已然下定決心赴這問天之局了。”
“秋,師父說過,‘大道無情’。可師父還是希望你,做一個有情之人。無論你最後勝負如何,師父都會在你身後。”
弈秋不能想象,已然頹唐到搖搖欲墜的師父,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給自己留下這麼一份勸誡。
思南子身影消散,混沌長廊,黑白兩色,迎來了它第十八位客人。
壁上的十七局敗棋,弈秋已是熟記於心,曆代棋聖犯的錯,他絕不會再犯。
行禮作揖後,朗聲道,“第十八代傳人,秋,赴問天之局!”
然而弈秋不知,與其說是問天之局,倒不如說是天地一局。
天為棋盤,山河為縱橫,地上眾生,皆為棋子!
見天道有讓先之意。弈秋也不謙讓,他也早早想過,尋常下法難免落入窠臼之中,遂持黑子,開局便是一手天元,白棋也一步步不緊不慢的應著。
黑白花開朵朵,卻是發著血色的妖豔。
白子漸漸的形成了合圍之勢,困黑龍於中盤。都說是困獸猶鬥,更別說是黑龍,隻見龍影在盤中是上下翻騰,不斷撕咬著白色的囚籠。可盤中提去的死子,是弈秋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的靈與肉。天上是陰雲集聚,電閃雷鳴。地上,也是一片山河破碎,血光滔天!
黑龍,活了!可奈何邊邊角角的白子,確實更占優勢。
弈秋隻得一次次的搶占先手之機,搜腸刮肚的竭盡所能,去爭那合道之機。
最後,弈秋把一切的希望,賭在一個劫上。千古無同局,終於,在最後的最後,他成了!他未輸也未贏,他下成了三劫循環。他看到他的黑龍在棋盤裏放肆的咆哮,也好像是在嘲笑著無能的天道白子,竟然還有下不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