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把這家夥丟下吧,咱們得加快進程了。”幹練的女聲穿過隱約雷鳴,在寂靜的山林裏顯得清晰又突兀。
年輕女人紮著根高高的蜈蚣辮,一身軍綠色戶外登山裝,黑色貼身馬甲顯得她身材姣好,一雙眼睛鷹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隊伍擺尾的人。
跟隨著她的目光,另外六人也看向了那個拖後腿的少年,視線大多是嫌棄而怨毒的。
要不是他,他們早就趕到副本的入口了。
那少年孱弱白皙,纖細的身體冒著虛汗,跟張從水裏撈出來的薄紙似的,讓人懷疑稍大一點的風就能把他吹爛。本是極白的皮膚,秀麗的瓜子臉上卻呈現出不正常的潮紅,晶亮的眸子裏氤氳著水汽——想來是生病發燒的緣故。
這樣的弱雞隊友,怎麼能進無限逃生遊戲,跟他們一起通關副本呢?想想就麻煩,還不如像垃圾一樣趁早甩掉為好。
顧如南有自知之明地抬眸盯了眾人幾秒,嘴唇咬得發白,捏緊了自己早已沒了信號的手機。
在這種環境極端惡劣的山裏,是沒有一個人會向像他這樣的拖油瓶施舍一丁點憐憫之心的。
他孤身進入無限遊戲,沒有隊友,隻有自己,不期盼有任何人來幫他。
他感到有些脫力——他的身體從小就這麼差,吹點風淋點雨就會發燒,他也沒有辦法。他的腳裏像灌了鐵水,頭也昏昏沉沉,隻能像具行屍走肉一樣往前挪。
他不能脫離隊伍不能
這山裏說不定有狼有蛇危機四伏他一個人絕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座山
更重要的是他要攢夠積分,救媽媽
媽媽我好想你好想睡覺
疲倦感鋪天蓋地而來,眼皮像有千斤重,耳邊的哨子聲一陣強烈過一陣。眾人譴責的視線像幾座滅頂的大山,又像片片黑壓壓的烏雲,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顧如南的心髒狂跳不已,額頭上滿是虛汗,眼睛一翻,便無知無覺地栽倒在地。
昏迷前,顧如南腦海裏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
不會吧,他該不會成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在進副本前、還沒遇見鬼就掛了的人吧!
------
三個月前,江陵市,小漁村。
“喂,大伯,我是如南,上次跟您提的那個事,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喂——喂,你誰啊——”
“喂,大伯,我是如南,上次您說可以借我十萬塊錢”
“喂——誰?你那邊好像信號不好——喂,喂——要不然等你找個信號好點的地方再給我打過來好吧!”
“大伯!我是如南!我是顧如南!”顧如南急得臉都紅了,把手機從耳朵旁拿開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氣鼓鼓地拿回去,“我這裏信號很好啊!”
“噢如南啊,你又是為你媽那個病?”顧如南沒來得及插話,大伯就開始吐苦水,“孩子,不是我不想借,而是你也知道,你大伯我的錢全套廠子裏了,你表哥出國又到處是要用錢的地方,真是沒錢借你們家。”
“可您明明說好了的。”
“這不計劃趕不上變化嘛。做生意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昨天有餘錢,今天沒有也是很正常。大伯的公司剛穩定下來,有多難你是不知道啊——哎如南啊,有工人給我打電話過來了,大伯先掛了啊——”
“我知道。但是據我所知,您工廠的情況喂,喂?”顧如南捧著手機“喂”了半天,那邊早沒了音。
“你看看,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說,最近經濟不景氣,家家戶戶都不好過。也就隻有我這麼好心,還提水果來看你媽。”中年女人削了個蘋果,用美過甲的手指拿著,喂到自己的嘴裏。
“但是二姑,我不是白借,我知道我現在隻是個高中生,沒有掙錢的渠道,您和大伯都不信任我。我願意把房子抵給你,爸爸走前把房子給我了,我們明天就可以去過戶。這房子拿出去賣別人也能賣個十幾萬的,隻不過我媽媽的病拖不得,我等不及找中介賣掉。您不會虧的。”
“可別扯了,你們這小漁村的老破小,哪兒值十幾萬!既然你提起你爸,我就有話要說了,你爸是我弟沒錯,可他已經死了多年了,我到底是你爸爸這邊的親戚,和你媽半點血緣都沒有,能幫的都幫了。說句難聽的,她就算到最後死了,我也不虧欠她什麼!”
感受到病床上的那人翻了個身,二姑尷尬地輕咳了幾下,壓低聲音:“那什麼,萬一她真救不回來了,要辦葬禮給我們來個信。出席葬禮的情麵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