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落我閑退,榮枯同一時。」
「人花曾一盛,人獨有憂思。」
輕輕撫起手中的茶筅,正在家中品著茶的細川藤孝輕聲哼出了這一段和歌,而這段和歌乃是出自承均法師所做的和歌《雲林院櫻花》,被收錄於《古今和歌集》之中。在這戰國亂世之中,既能征戰沙場,又能在茶室品鑒著茶吟著和歌的儒將藤孝,在信長眼裏可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說起來啊,原本算是常任足利幕府管領的細川氏在經曆了應仁之亂、文明之亂之後已經衰敗了。細川氏的內戰「桂川原合戰」之中,原本擁立著將軍足利義晴的細川高國,同被自己殺害的重臣香西元盛的兄長波多野稙道以及弟弟柳本賢治,以及被二人拉攏的細川聰明丸晴元等隔著桂川畔展開了合戰,而在此次合戰中三好氏大放異彩,無論是內政還是合戰之中都為晴元的勝利貢獻頗多,而京都的政治形勢也變成了細川高國和其擁立的將軍足利義晴、細川晴元及家臣三好元長擁立的足利義晴之弟弟足利義維、丹波國人眾的波多野稙道和柳本賢治等三股勢力各自對立,室町幕府的實權也在這細川氏的內亂之中更加的沒落了。而後的享祿三年(1530年),柳本賢治也在多方迫擊之下被高國暗殺身亡,而借此控製了大半攝津國的細川高國也在次年同細川晴元的爭鬥之中戰敗逃亡,最後在尼崎的廣德寺懷揣著悲憤與抑鬱自殺身亡。細川晴元在解決了內部反對派的問題之後,再度同將軍足利義晴和好並且積極鎮壓蜂擁而起的一向一揆勢力,最後於天文五年(1536年)被朝廷任命為右京大夫,繼任幕府管領一職。
然而這位管領的心卻依舊閑不下來,天文八年的時候,作為細川家臣的三好長慶(三好元長長子)與同族的三好政長在河內一帶明爭暗鬥,而作為管領的晴元不知是否是因為對三好長慶的父親元長的怨恨還是就喜歡同別人結怨,在這次的家臣內鬥之中選擇了偏袒三好政長而與長慶對立,而在之後長慶更是發動叛變,在江口之戰大敗晴元。之後逃到近江國的晴元和繼任的將軍足利義輝為了奪回幕府的政權開始與近畿一帶實際掌控者的三好長慶爭鬥,然而晴元和將軍家的實力卻一再衰敗,永祿四年在六角氏的介入下,晴元剃發隱居在攝津富田一帶,兩年後病逝,細川家的本家京兆細川走向了滅亡。
藤孝原本是將軍家官員三淵晴元的次子,而這三淵晴元原本也都是細川氏的細川元有之子,隻是後來繼承了繼母家的三淵氏而改姓,而藤孝的母親不僅是當時著名學者清原宣賢的女兒,而且在嫁給其父親之前也服侍過當時的將軍足利義晴,因此在覲見足利義晴的時候便奉命成為叔叔細川元常的養子改姓細川,而元服後的藤孝也一直擔任著足利義輝的近侍。而後義輝被三好三人眾與鬆永久秀暗殺之後,一直被軟禁在一條院的足利義秋也是被細川藤孝所救出並且一直為了義秋重返幕府四處奔走,可以說在明麵上是對室町幕府忠心耿耿的臣子了。
然而在信長的眼裏,這般頗有風雅又忠心幕府的模範武將,卻實實在在是一個不重情義的小人。
“別看這個叫做細川的家夥在聽到我上洛那番話的時候,正兒八經地在義昭背後感激涕零,那心裏的小九九可多著呢!”
一邊玩弄著右手上的茶筅,歪著頭的信長悠悠的對著屈膝跪坐在身後擺弄著脅差的濃姬說道。
“通常來說,能和那幫朝廷關係親密的家夥,心裏小九九多不是很正常的麼~畢竟人家是生長在那公卿的環境裏,管領和將軍之間的拴著的線都是盤錯複雜呐~”濃姬擺弄著手裏裝飾精美的紫色的肋差回答道。
唰!
女人突然將手中的刀對著地板,狠狠的切了下去。
“要是用這手裏的刀,像這樣簡單幹脆的切下去,還不知道那些錯綜複雜的線頭兒會胡亂崩成啥樣子呢~”似乎頭也懶得抬一下,悠悠說著這句話的濃姬將插在地板上視線也未曾離開過自己手上把玩的玩意兒。
“哼,既然失去了連接的作用,那就如同廢渣根本就無須理會了。”
“那你也不怕這些線頭,會有哪些個在切斷的一瞬間突然給你崩一下,手指或者臉上給你崩個傷口來”
濃姬這話說得倒是輕描淡寫,然而信長卻有些不悅,立馬將身子向一旁挪了挪,腦袋湊到濃姬的視線內:
“就這區區的線頭能做何反抗,還能給我手繃斷了不成?!”
“萬一這牽連的線,本來就是比那琴弦還要牢固呢,那斷弦的時候不得給你崩得一手的血~要是不小心劃到了脖子,那可得殞命不可”
信長怒視著濃姬,左手死死的攥著那沾著茶粉的茶筅,然而此時的濃姬卻仍然注視著手裏的刀刃,懶得看一眼信長。
“阿濃”
“嗯?夫君有何貴事~”濃姬抬了下視線,一臉天真的撇著信長的唇部。
“你可真是惡毒啊心狠的女人哈哈哈哈”
說著,信長隨手就將茶筅往疊敷上一扔,左手撐在墊子上,右手伸上前托著濃姬那白皙得有些過分的下巴。
“唷?這麼說,夫君大人是想要消滅掉我這時時刻刻盤在身邊惡毒的蝮蛇咯?”
濃姬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信長,非但沒有一絲恐懼和生氣,反而還有些輕蔑。
“好好的溫柔小白兔子不做,非要做什麼惡毒的蝮蛇?!”
“蝮蛇的女兒自然是蝮蛇。”
眼見這被肢體威脅著的女人一點也不恐懼,信長的手微微鬆了一些。
“罷了罷了,你這個女人啊,平時看著倒是一副溫文賢淑的模樣,然而有時候卻總是會把我氣得巴不得刀刀把你劃開做成蛇皮囊”
“噢嗯?那我就在你動手之前化作蝴蝶飛走不就好了~”
有些戲謔的口吻說著這話,濃姬那原本有些冷豔輕蔑的神情立刻變得有些魅惑,臉頰也開始微微泛著紅暈,倒顯得有些誘人。
“你覺得你都嫁給我這個呆瓜之後還逃得掉麼?歸蝶。”信長那原本托著濃姬下巴的手,此時已經有些溫柔的摟在了這蝮蛇女兒那柔軟的蛇腰上了。
“我可不想逃”
臉上的紅暈不停地侵襲著阿濃那白皙的皮膚,愈發的顯得可愛起來,而原本還高高在上的眼眸也微微轉向一邊,有些羞澀。
“我的東西可不許忤逆我”
話音未落,先前還有些惱怒的男人已經十分熱烈的抱著懷裏含春的女人,而女人的手有些慌亂的扯開了男人胸襟的著物,男人健碩的胸口若隱若現。
“唔夫君”
夏日末尾的岐阜依舊有些炎熱,而此時的天守閣之中,討論的熱烈氣氛已然已經勝過了這屋外的溫度。來自北近江國的女婿淺井長政和來自三河國已經改名的德川家康同信長一起討論著上洛的兵力部署。
“兄長,目前上洛第一個攔路虎可就是那該死的六角氏父子啊!雖說現在的六角家因為動亂的原因實力大不如前,然而那座「觀音寺城」依舊是一座堅固的城池啊,而且要想進攻這觀音寺城,就不得不繞開那蒲生氏的日野城呢”
年輕英俊的長政此時鏗鏘有力坐在席上,有些激動地陳述著自己的話。
“這邊三河地區也是剛平定了一向一揆不久,元氣還在恢複之中,此時能夠動員到近畿的兵力尚且不足,然而看信長兄這邊的兵力,可真的是壯觀啊”
“家康大人,看來你也是被這壯觀的上洛大軍給驚訝到了呢!”長政手拍著大腿,衝著一旁大他三歲並且已經有些發福的德川家康說道。
就目前來說,此次上洛大軍之中單單是織田家本家的兵力,就已經足足達到了四萬多人,其中有幾千人是為此次上洛之陣特別招募的,而加上淺井和德川的部分援軍,兵力已經接近六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