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殿。
一個身材纖細高挑的少女依偎在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人旁邊,婦人側坐在金絲織錦的座墊上,身子慵懶,幾名奴婢一動不動的站在旁邊侍候。
少女身著緊腰鏤金挑線輕紗裙,一支朱石蝴蝶簪深埋發髻,薄嘴紅唇,一雙靈動的眼眸宛若天籟,除了前胸貼後背之外,身材保養的也是極好的,一看便知非尋常人家女子。
婦人年逾半百,發飾、衣著有些隨意,像是從重要的場合回來剛剛更衣完畢,舉止談笑間既有中年女人特有的和善,又透露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神韻。
“令月,匆匆跑來所謂何事?母後剛剛下朝,有些累了。”婦人抿了一口茶,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疲倦,但表情依然寵溺。
令月,是這位年輕女子的乳名,她的尊號——太平公主。
這位貴婦人便是當今的天後——武媚。
武後和皇帝李治都對這個幼女寵愛有加,除了令月年齡尚小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在她之前曾經有一個姐姐,但不幸離奇早夭,武後把對長女所有的缺憾和愧疚都彌補到了令月身上。
“母後,難道沒事就不能來陪您說說話嗎?自從您隨父皇臨朝,您可好久沒陪我聊天了,也不像以前一般關心我了!”令月捏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裏,鼓起臉龐撒嬌道。
武後眉眼一笑,纖長的手撫摸著令月溫潤如玉的臉頰,麵色悄然變得有些凝重。
“傻孩子,你父皇身體不好,不可過度操勞國事,而你二哥尚未成氣候,於家於國,我都當盡心盡力,你呀,也當盡快懂事才是!”
令月懵懂的點點頭,“要是大哥還在就好了,一定可以替父皇和您分憂,大哥他年輕有為,父皇和大臣們都誇他能幹,隻是……”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武後背過身子,雙眼有些紅潤。
嫡長子李弘一直被寄予厚望,也最終不負眾望的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儲君,但去年李弘的猝然離世,讓所有人措手不及。而作為母親,不僅承受著喪子之痛,還遭受著弑子奪權的流言蜚語。
令月見狀,沒有繼續說下去,趕忙來轉移話題,免得再勾起母親的傷心事。
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張精心折疊的紙卷,這也是她今日的來意。
“母後,你看!這是京城最近廣為流傳的一首詩,國子監的學生們很是推崇呢!說是王勃的新作。”令月將紙卷打開來遞給武後,期待著母親的評價,現在的她儼然已是王勃的粉絲了。
“是那篇《滕王閣序》吧,母後已經讀過了,王勃此人的確文采過人,你父皇也十分欣賞,已經召他進京任職了!”
武後穩了穩情緒,瞬間恢複母儀天下的神態,邊說邊漫不經心的接過紙卷。
“不是那篇文章,是王勃他近日寫的新詩!您快看看。”令月著急的解釋,仿佛吃到一味上等的佳肴,迫切的想給母後分享並獲得對自己口味的認可。
“母後,你是說王勃要進京任職了!”令月忽然又回味到母後的下半句話,變得有些激動,眉目飛揚,心中透露著歡喜。
“嗯,到你三哥府上當司馬。”武後隨口道,並沒有意識到令月歡喜而萌動的情緒,自顧自的品讀起王勃的新作——《贈黃沐雲》。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武後一字一句,眉頭緊皺,細細的咀嚼著。
“為了誇讚一個女人,極盡溢美之詞,未免有失文人風骨吧。”
“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也無傷大雅。”
“詩文構思極秒,文采也實屬上乘,嗯,是個大才!”
盡管武後麵容不改,以一個長者和尊者的姿態先抑後揚的點評著,但內心卻油然升起對王勃才氣的敬慕之情。
武媚的父親武士彠當年以商人的身份資助李淵起兵,靠著這份獨到的“投資眼光”,武士彠成功躋身大唐的開國功臣。良好的家境讓武媚自幼接受到優質的教育,所以她的文學修養也是極高的,也曾寫過不少膾炙佳作,不過與眼前的詩作相比,難免相形見絀。
“是吧,我也覺得這個王勃特別有才!”令月奪過詩卷,又麵含羞澀的注目片刻,然後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盡管母後的誇獎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熱烈,但令月知道,以母後的性格,能說出這番話,對王勃已經是極高的評價和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