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劉明傑,和她帶走的那些時光
事情其實是很簡單的:當於曉青問我究竟該不該和我繼續下去時,我們之間就已經畫上了休止符。
於曉青那時問我:何然,給個意見吧。
我說:什麼意見呢?
她說:就是咱倆的事,我夠了,你呢?
我說:那就分吧,分要分的徹底一點,電話號網號統統刪掉,這幾年存下的信件便條照片短信也全部銷毀。送給對方的東西能扔就扔,落在對方那的衣物也不必返還,權當救濟難民捐獻出去。總之,把能讓彼此想起對方的東西都處理掉,在各自的腦袋裏完完全全地抹掉對方,你看如何?
於曉青想了想,然後說:何然,我不想完全失去你,真的。如果分手,我可以再去找你嗎?
我回答:別那麼自私,如果分手,就當沒有我這個人好了……
這大概是在她剛到北京時和我的對話,後來,我去了北京,開始瘋狂的尋找於曉青,見了幾次倉促的麵後,我又離開了。等我回到故鄉時,她便真應了我那句話: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整個人似乎在地球上蒸發了。由此,我們的觀點便徹底反轉過來,就像是演員的大反串——我變成了她,她變成了我。而緊接著,我篤信了二十多年的價值觀也如同連鎖反應一般突然站到自己一直反感的對立麵去了,舉個例子:我以前從來不穿粉色的衣服,而現在我卻對粉**有獨鍾。就這樣,自己的思想麵對麵的凝視著自己,那感覺就如同看到不平整的鏡子中自己扭曲的麵容,久而久之,我甚至開始厭惡起自己來。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不是麼。
有時候,我會想起《英國病人》裏,嘉芙蓮寫給艾瑪舒的那段話:
……我知道你會回來把我抱起,迎風屹立,我已經別無所求了。
這部電影我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我希望於曉青是嘉芙蓮,那樣我就會和她一起躺在洞穴裏抱著死去,可她不是。我也曾以為,於曉青也許是我的澤爾達,我隻需在某些方麵保持不變就能輕鬆維係我們的愛情,可她也不是。那麼,她就隻能是於曉青,她是不了別人。於是,我們這熟透的愛情,便也隻好一直掛在高高的枝椏上,風吹日曬,無人采擷了。
然而更多的時候,每當我想起於曉青,腦海中就會出現這樣一個場景:在炎炎的烈日下麵,矗立著一座山峰,鬱鬱青青的杉林從山腳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天邊。一條石階小路在杉林中若隱若現,彎彎曲曲地通向山頂。山間的寺廟也隻在翠綠中露出一小塊淡黃色的簷瓦,和懸掛在簷頭輕輕搖擺的風鈴。薄薄的浮雲飄在山頂,除此之外,隻有清風拂過我的耳畔。
我和於曉青就這麼一言不發地開始順著小路向上爬,我在前麵,低著頭,牽著她的手,一腳邁一個台階,爬上一段,轉個彎,爬下一段。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映照在我們的肩頭,風一吹,那光影便隨之微微地晃動起來,時而掠過我的額頭,時而又落在我的胸口,偶爾也會落在於曉青的麵頰上——哦,對了,我就是這個時候回頭看她的,她默默跟在我後麵,雙頰泛著紅暈,陽光下,她額頭上的汗珠閃著亮晶晶的光。於曉青仰著頭,不知是不是一直仰著,她見我回頭看她,笑了。
這個時候,她的手心裏已經浸滿的汗水,在我的手中,她的這隻手滑溜溜的就像一條鯰魚,仿佛我稍一鬆勁兒,它就會哧溜一聲滑出我的手掌……
不過在我看來,令我印象深刻的並非於曉青那纖細的手指,也不會是她如水的麵容,更不是我們相交的目光,或者是誰的微笑,都不是。我甚至可以說,如果將我和於曉青都從這畫麵中抹除,它也不會顯得缺少了什麼。正好相反,那樣才是一座純粹的山峰。如果可以做選擇,我寧願不去攀爬它,我隻想在遠處望著,一動不動的、久久凝望,我是想把它完整地收進腦海裏,而並非置身其中。
可無論如何,這與愛情又有什麼關聯呢,而此時此刻的於曉青,也已經完完全全地隱沒在我不得而知的另一處杉林裏。一想到這兒,我便會情不自禁的笑起來,於是,吹在我耳畔的清風也如同腦海中突然消失的山峰一樣,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