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洗淨的手還很潮濕。
莫慎遠垂著頭,用紙巾擦拭幹燥,因為手腕隱隱的酸疼微皺眉頭。
患者最近多了起來。
頸部也因為長時間的手術變得僵硬,他轉動兩下脖子,看了眼腕表。
晚上十一點。
按照前幾次的經驗,傅竹疏還會和那些同圈子商人交談一段時間。
這麼久的戀愛下來,他們對彼此的熟悉已經融入血液。
即使沒有通電話,他也知道今晚傅竹疏會去往熟悉的會所,他也知道傅竹疏需要他。
需要他帶喝了酒的傅竹疏回家。
果不既然,就像約好了,當他剛刷開私人會所的大門,傅竹疏就發來了包廂號。
已經半個月沒見。
幻想出見麵的畫麵,莫慎遠的心跳不由加快,以至於忽略了口袋中嗡嗡響的手機。
走廊華貴的地毯隱去腳步聲。
莫慎遠後知後覺地拿出手機,心裏的雀躍因為顯示的號碼消散了幹淨。
他沿著走廊向前,捏揉眉心接通電話,低聲無奈說:“爸,還不睡嗎?”
對麵的沉默十分壓抑,讓莫慎遠不由屏住呼吸。
伴隨著紙張翻閱的聲響,莫洋河慢悠悠問:“你在外邊?”
“是的。”
在莫洋河麵前,不是他不想撒謊,是做不到。
“在哪裏?”
莫慎遠強忍慌亂,把聲音壓得一平再平,“我去接朋友。”
“帶禮物了嗎?懂禮貌,知禮儀,把姑娘安全送回家。”
聽到姑娘兩個字,莫慎遠才稍稍鬆口氣。
莫洋河控製欲很強,但每一次施壓目的性都很明確。
聽口氣,估摸又是來安排相親。
傅竹疏的事業在上升期,他們的戀情不能暴露在任何人麵前,隻能夠打太極一樣躲過各方壓力。
莫慎遠停在包廂不遠處,背靠牆泄氣地商量:
“爸爸,是男性朋友。但我累了,休息日不想相親。”
“有接觸的女孩嗎?”
“暫時沒有。通訊軟件經常詞不達意,我也不想在網絡上耽擱了別人。”
這話一出,等於堵死了莫洋河接下來的話。
出乎意料,莫洋河輕笑說:“你倒是把你爹摸得透徹。”
“行。棉歆考上了你以前的學校,有空去看看。”
“知道了爸。”
被鞭撻、關禁閉,莫慎遠自小被嚴格教育慣了,這幾乎算的上仁慈的讓步,讓他不禁慶幸起來。
甚至萌生了,等到和家裏公開戀情的那一天,莫洋河不會反應過激的錯覺。
傅竹疏相貌出眾能力強,一定能說服莫洋河的。
隻要等傅竹疏準備好,他就會公開。
掛斷電話,莫慎遠再次看向手表,手心因為神經緊張沁出汗水。
十一點出頭。
即使隔音很好,也能聽見包廂內的隱約人聲,顯然都喝上頭了,宴會很快就會結束。
莫慎遠轉腳踏入茶水間,衝了一杯苦蕎茶,隨時準備帶人回去。
安靜之中,他不由思緒飄遠,唇角的弧度溫柔到極致。
傅竹疏。
真的很想他。
也迫不及待想給他展示小發明。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衣兜裏的小玩意——熬了幾個夜做的無線通信設備。
說不定送給竹疏的姐姐,還能有些用處。
雨季將至,竹疏的舊疾會複發。
等回到住處,他們會接吻,他會給他揉捏腿部,說說最近的見聞經曆。
莫慎遠抿了一口滾燙茶水,臨近見麵,期待感中滋生了些莫名的緊張。
心越跳越快。
宴會結束。
吵鬧漸響,一聽就是一人趔趄倒在門上,隨著稀碎混亂的腳步聲,門被猛的推開。
圓桌上隻剩名酒空瓶,香水味和酒氣混雜,輕易飄到莫慎遠的鼻尖。
他咽下茶水,往前走了一步,幾乎是在焦灼尋找傅竹疏的身影。
為首幾個都是城市新聞的熟麵孔,西裝革履,掛著虛偽笑容。
紅臉的中年人轉身,有些大舌頭地說:
“傅總年輕有為,還請多多考慮我們的提議,有大賺頭。”
莫慎遠小指不禁蜷起,順著中年人的視線迅速望過去。
剛捕捉到傅竹疏的影子,肩膀驟然劇痛。
“嘶——”
收回視線踉蹌站穩,莫慎遠後退一步,對上中年人的眼睛。
都是商賈名流,眼高於頂,從來隻有別人讓路的份。
中年人眯眼頓足,對撞了人毫無歉意。
他咂舌笑道:“怎麼什麼人都能來這了?”
莫慎遠淺笑頷首,分寸恰當地謙遜說:“久聞廖總姓名,家母常說到您。”
“你姓什麼?”
“姓莫。”
中年人的笑容頓時帶了精明,“喝多了,喝多了,竟然沒認出莫家小公子。”
廖總改了態度,後邊幾人也陸續打了招呼。
就是意外,那低調平庸的小公子,瞧著卻氣質儒雅,一見就是肚子裏有墨水的人。
樣貌也是出眾,就是不知道怎麼來這地方。
“你怎的還不回去?”廖總揉揉眉心。
莫慎遠在前輩麵前拿捏著禮數,沒有再去尋找傅竹疏,從容說道:“來接傅…”
…總回去。
話隻說了半截。
因為傅竹疏已經走到了麵前。
濃鬱香水味撲鼻,豐滿的女性柔若無骨,緊貼傅竹疏手臂。
蔥白的指頭鑽過男人臂彎,仿佛在宣示主權,又像是持續魅惑。
男人俊朗,女人柔媚。
毫無違和感的一對情侶。
手隨意垂在身側,傅竹疏眼裏沒有一絲感情。
沒有想象中的溫柔注視,隻有冷漠、沉默,仿佛莫慎遠隻是一個陌生人。
莫慎遠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隻剩下機械性跳動的心髒。
傅竹疏眉眼很深,即使喝了酒也帶著倨傲矜貴。
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皮鞋踏的很穩,對女人的示好不為所動,卻也沒拒絕。
每走一步,莫慎遠心就沉一分。
西裝衣角掠過莫慎遠僵硬的手,沒有一秒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