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過去多久,許舟辰都一直記得北川的夏天。
每次想起來,北川的風就帶著一股青檸氣泡水的酸澀味闖進他夢裏,一同跟來的還有熱烈陽光、聒噪蟬鳴,以及一個看不清的背影。
在夢裏,年幼的許舟辰總是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在路上,他低頭一步一跳,漫不經心地往前走著,偶爾抬頭看一眼,目之所及皆是夢境中不真實的、五彩斑斕的光。
這條路上沒有別人,好像也永遠都走不完,但許舟辰並不覺得孤單。
他踢著地上的石頭自娛自樂,小石頭骨碌碌往前滾去,它路過平坦的水泥地,最終砸在了一雙黑色的帆布鞋上。
石頭上的灰塵在黑色帆布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小石頭彈了幾下掉在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不動了。
許舟辰盯著地上那雙鞋,愣了很久。
在夢裏,好像過了很久,他才緩緩抬眼看向帆布鞋的主人。
黑色帆布鞋的主人是個比他高一些的小少年。
他穿著跟許舟辰一樣的小學校服,背著個看著就沒裝幾本書的書包,走在許舟辰身前幾步遠的位置。
似乎是剛才的小石頭驚動了他,他停下步子,而後微微偏頭,同許舟辰說:
“走快點。”
“……哦。”
許舟辰應了一句,但依舊磨磨蹭蹭的。
少年又溫聲催促了一句:
“快點了。”
夢裏的許舟辰點點頭,但始終不願意靠少年太近。
隨後,他聽見那人微微歎了口氣。
“許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嗎?”
許舟辰愣了一下。
而在他出神的片刻間,少年已轉身向他走了過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許舟辰下意識抬眼看向了少年,少年近在咫尺,但麵容卻被掩在光影裏,許舟辰看不清他的樣子。
時間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最後,七月的盛夏闖進了一片嘈雜的雨聲,眼前的畫麵也像被雨點打碎一般、一圈圈蕩漾著消散了。
許舟辰還窩在沙發上,他皺著眉,循著暴雨鈴聲的來源去摸茶幾上的手機。
雨聲戛然而止。
“喂?”許舟辰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電話裏的人聲有些失真,語氣很是焦急地在說著什麼,但等他說完一大段話也沒等到許舟辰的回應。過去片刻,對方都要以為許舟辰是又睡著了,這才聽見他微微沉聲,說:
“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許舟辰又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這才從沙發上起身,隻換了身衣服,簡單收拾一下就出了門。
他昨天喝了太多酒又玩得太晚,怎麼回的家都忘記了,現在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沒辦法開車,隻能一路走到小區門口,打了輛出租。
“去南江公園。”
“好嘞。”
出租車裏飄滿空氣清新劑的味道,許舟辰皺皺鼻子,係好安全帶,抬眸看了眼窗外。
和記憶中的北川不同,北川的夏天總是被悶熱空氣和蟬鳴聲填滿,目之所及都是陽光和綠葉的顏色。但南江這座城市總是灰蒙蒙一片,經常下雨,即使出太陽也是溫溫柔柔的光,遠不及北川的日頭毒辣。
今天的南江倒是沒下雨,隻是城市鋪上了一層陰冷的白霧。
許舟辰家離南江公園有段距離,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準備再補一小覺,但他才剛靜下心,就又被手機裏一串接一串的提示音鬧醒了。
“到哪了到哪了??”
魏慎不斷用信息轟炸他,接著發了一大串圖片過來。
“許舟辰你快點的,不然那倆人就要跑了!!”
許舟辰微一挑眉,沒理他,隻隨手點開一張圖片。
魏慎給他發的照片是典型的狗仔視角,在薄霧中,依稀可以看見兩個親密的人影。
那是兩個男人,一個身材高挑,攬著身邊稍瘦小些的男生的肩膀,像是在散步。
這就是魏慎一大早把許舟辰從夢中吵醒的原因——
他男朋友出軌了。
看著那張照片,許舟辰皺起眉,隨後按滅了手機屏幕。
他有些煩躁,隻從口袋裏摸出煙盒,點了根煙。
“親愛的聽眾朋友們,臨時插播一條路況信息,南江西路由南到北方向三車追尾造成交通擁堵,霧天出行,還請廣大司機師傅們注意安全……”
車載廣播裏的女聲溫柔,許舟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有點出神。
白色的煙霧順著半開的車窗飄出去,和窗外清冷的薄霧混在一起。
其實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許舟辰身邊從不缺人,總有人莫名其妙喜歡上他某一點,再出現在他身邊說愛他,而他來者不拒。
所以許舟辰談過不少戀愛,但他不會談戀愛,也懶得去學。正因如此,對方再多的熱情都會被消磨殆盡,而這些感情最終都以他被出軌或者被分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