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邊際的水浪緊緊地裹挾著她無力的身體,她想掙紮,可是手腳像枯木一樣浸濕了往下沉。
恍惚中,滾燙的火苗洶湧地向她衝過來,她覺得自己疼的快成為灰燼了,周圍卻漸漸安靜下來,死寂著的空間,她再沒有意識。
耳邊傳來爭吵聲,鍋碗瓢盆拍動的聲音,在硬木板床上的陳平,緩緩地睜開眼睛,她適應著白亮的光線,下意識地伸手摸眼鏡,卻發現沒有。
猛地抬頭一看,發黃的天花板垂著石灰片,快要掉下來,床邊窄窄的過道旁是破木桌,上麵放著一個藍色書包。
陳平下床,從窗戶往外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拄著拐杖,後麵跟著一群手裏端著碗喊餓的孩子。
老人煩躁地罵道,“一個一個小滑頭,怪不得沒人要。”
孩子們一邊討好地說話,一邊渾圓睜著眼,盯著她手裏的飯勺,等著老人手一抖,那飯菜落到自己碗裏。
大大小小的腦袋擠在一起,突然有聲音弱弱地問,“陳姐姐還沒起來,不等她開飯嗎?”
說著便被木勺敲了一記,老人說,“叫什麼叫,她都考上高中了,今天就要滾出福利院了,餓死算了。”
大家便默默地吃飯,不再敢說話。
關上窗,陳平驚訝地發現,這不是她高中前一直住的地方嗎?可是她不是已經死了居然回到了十年前!
她記得,十年前的自己做了一場噩夢,夢裏有無數的水花,當時未曾在意,可現在一切卻驚人吻合起來……
房間裏的一桌一椅,都是以前的樣子。她從來不相信神佛之說,認為不過是胡編亂造,可是她現在竟然重生了。
她趕緊翻出抽屜裏的鏡子,白淨的臉,彎彎的眉毛下神色恬淡,平平無奇的輪廓,也確實是自己。
陳平還以為,她內心笑自己,能撿回一條命還奢求什麼。冷靜了一會兒,她拿起桌上的書包,裏麵是幾件衣服和書本,這就是她所有的行李,然後離開福利院。
今天是南城一中開學的日子。
陽光照在恢宏的校門上,白色的大理石柱巍峨佇立著,旁邊掛著這所學校獲得的獎牌和榮譽,家長和學生們絡繹不絕,因為這是南城最好的高中。
陳平站在門口時,看著熟悉的一草一木,隻覺得恍如隔世,她在這裏圍觀了別人一場盛大的愛恨糾葛,而這一次,她不想再被牽扯進去了。
教務處裏,禿頂的謝主任正擰著眉頭,他已經語重心長地勸了半天。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你說你辛辛苦苦考那麼高分,居然要去普通班,你怎麼想的”
“與其這樣,中考你為什麼不幹脆交個白卷”
說完,見陳平根本沒在意,謝主任無奈,“行了,既然你意已決,到時候別後悔!”
聽到這話,陳平臉上笑開了,“謝謝主任!哦,不對少了個謝。”
這時,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捧著累累的花名冊進來了,清和溫柔的聲音,如月涼如水,“謝老師,這是新生的名單。”
陳平轉頭看他,愣住了,站在她前麵的男生,修長的身形如鬆柏,白皙的臉,遠山青水般的眉眼,他抱著厚沉的冊子,迎著她怔然的目光,嘴邊卻彎出微笑的弧度。
一旁的謝主任,隻在意自己的茶葉飄香,對他點了點頭,指著桌子讓他放下。
看著一旁愣住的小姑娘,輕咳了聲,“黎懷,你稍等一下。”
陳平馬上回神,說著,“那麻煩主任了,我先走了。”
“醜話說在前頭,你不想待在重點班,隻能隨機分去其他班級了,唉人呢?”
謝主任發現話音沒落下,那女生已經遛掉了。
黎懷有點好奇地問,“剛才那是”
“一個叫陳平的,非要從重點班出去,真的是搽米湯上吊。”
黎懷聞言,也不再多話,他想不過是個奇怪的人,隻是那女生發呆的神情讓他迷惑,裏麵好像有什麼忽閃而逝的東西。
而另一邊,走廊上輕風撫過,陳平心緒不寧,那是黎懷,是她心裏不曾開口的愛意,也是歲月不可回首的往事。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她像個小影子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和安惠從相愛到決絕,看著他和曾明軒爭鬥,一直沒有等來他的回頭,直到這份心意和她一起沉入水底。
所以這一次,她要揮劍斬斷一切過往。
陳平堅定地踏出腳步,落到地上好像鏗鏘的金石,一步也未回頭。
而她背後,那個少年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