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這個姿勢維持了半分鍾,溫以寧始終垂眸凝神,目光盯著桌麵的某一處,虛虛飄蕩,神形俱散。等她回過味,視線聚在安藍身上時,雙眸寂靜,越發清冷寡淡。
她看著安藍,輕聲說:“你喜歡他好多年,可是,我也好喜歡他啊。我讓不得你,我舍不得。”
溫以寧心裏湧起無聲的潮,在靜夜裏潮漲潮退,把一顆心打的濕漉漉,自然而然的就沉澱了,落地了,所有虛浮瘮人的猜疑和不安,此刻都有了答案和出口。
溫以寧靈台清明,很肯定的又重複一遍,“我不能把他讓給你,也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你有與他一塊長大的情分,但你真的了解他嗎?他這個人慢熱,但不是故意拿腔作勢,也不是擺什麼商業精英的臉子,他就是這樣的人啊,他對感情很謹慎,總是要花更多的時間去確認。他不是敷衍隨便,他的感情觀有一種高級的克製感。你信麼,如果不是他願意,哪怕你做再多的犧牲,這一生,他也不會愛你半分。”
安藍臉色瞬白,指甲又掐進她皮膚幾分,冷血而絕情道:“我們這樣的家庭,愛並不是最重要的。隻要相敬如賓過一生就夠了。”
溫以寧綻開笑容,柔和而甜美,她看向安藍的目光裏竟有了惋惜之意。她慢慢把手抽出來,說:“安小姐,您真可憐。”
說罷,她站起身就要走。
安藍如遭雷轟,把她的三魂六魄都給轟碎,怔然數秒,對著溫以寧的背影大聲:“你是自私的,你讓他為難,你逼他與自己的親人反目成仇,你要真的愛他,就不會讓他陷入兩難,這一點,你永遠不如我。”
溫以寧不作半刻停留,出了咖啡館,深秋快至,秋風還是割著耳朵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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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的拆遷戶要於本月底全部搬離規劃區,周圍鄰裏都搬的差不多了,人去樓空,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老舊居民區即將成為歲月長河中一段永不重生的曆史。江連雪這種咋咋呼呼的性子,這回倒是心細起來,在找新房子的問題上,她有自己的主意,不隨波逐流跟著一群大媽們去一窩蜂的搶奪什麼內部特價房。
她精挑細選了一個h市經濟新區去年交房的中高檔樓盤,雖然買的是二手房,但原來的戶主急於用錢,所以價格談的很合適,裝修也漂亮大氣,性價比很高。江連雪還看了日子,農曆二十八搬家。
“房本我昨天下午拿到了,手續什麼的也都在這個文件袋裏。到時候買個保險櫃,都收裏頭。”江連雪喋喋不休,發現沒回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溫以寧你死人啊,從回來起就魂不守舍的,中邪了是吧,能不能專點心。”
溫以寧興致怏怏,“哦。”
江連雪冷哼,“我看啊,你就不適合上海。每次回家都沒好事兒。幹嘛,把這兒當避難所了?你給我小心點,遲早有天不讓你進家門。”
溫以寧忍不住白目。
江連雪把文件袋係好,放手裏掂了掂,看她一眼,老生常談語氣平靜道:“上海不好,你辭職回來吧。”
“回來能幹什麼。”
“去三中當英語老師。楊正國一個朋友在教育局管這事兒,體製內的不行,但能讓你先進去,以後有機會慢慢轉。”江連雪鮮有這麼認真的時候。
溫以寧當時都沒反應過來楊國正這個名字。後來才恍悟是開出租車的楊叔。雖然她現在都沒搞明白,兩人是怎麼勾到一塊兒去的。她左顧言它,問:“你和楊叔叔定下來了?”
江連雪從煙盒裏抖出一根煙,低頭點燃後用力吸了兩口,她沒說話。
“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搬家的事兒也沒少幫你跑腿。合適就過日子吧,你還真想嫁入豪門當個闊太太啊?”溫以寧情緒顯然不高,玩笑話也說的低迷消沉。
江連雪吐出薄薄的煙霧,丹鳳眼上挑,嗬了一聲,“我當不了,這不是都指望你了嗎。”
溫以寧沒接這茬。
江連雪把煙頭按熄,拂了拂腿上的灰,望了一圈屋裏,目光最後落在櫃子上的那張遺照,溫以安永遠十八歲,顧盼生輝的眉眼,與江連雪如出一轍。這一雙女兒,最像她的還是這個小的。
江連雪衝照片挑了下眉,“差不多了,帶你住新房子嘍。”
搬家這天,李小亮帶著一幫老同學來給他們幫忙。其實也沒什麼要幫的了,老家的東西太舊,江連雪看不上,全都換了新的。衣服被褥也都提前搬了進去,今天黃道吉日,也就過個火,走個搬家的儀式。
江連雪的狐朋牌友有三四車,加上溫以寧的同學朋友,真還挺有人氣的。江連雪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上臉也很有韻味,她精神抖擻,倍兒有麵,“那個假山,見著沒,很講究的,這叫背有靠山哈哈。再看看那個大池子,幾百條錦鯉可壯觀了,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遇水則發,以後打牌都悠著點啊。”
溫以寧忍不住勾起嘴,搖了搖頭對一旁的李小亮說:“別介意啊,她就喜歡炫。”
“好事兒,該炫的。”李小亮坐在沙發上嗑瓜子,沙發坐了好幾個朋友,一個說:“小寧兒,你們這房子真還挺不錯。一百三十多平吧?”
“啊,對,還送了一個入戶的小花園,放雜物什麼的很方便。”溫以寧給空了的盤子裏添滿糖果花生,與老友們談天說地,笑聲不斷。
添茶水的時候,李小亮幫她接過水壺,“我來我來,小心燙。”
眾人起哄:“噢喲喲!亮亮你這什麼心思啊,啊?還藏著呐?”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大夥兒都知道,也都不遺餘力的撮合這一對。
李小亮笑嘻嘻的,“別鬧別鬧了,咱們的小寧兒有對象了。別欺負人不在這兒啊,以後當著麵可不許亂說話了。”
同學們麵麵相覷,無不可惜道:“寧兒交男朋友了啊,怎麼沒來呢?帶出來跟哥們兒喝喝酒,怎麼說也是娘家人嘛。”
溫以寧笑著說:“他工作忙。”
中午在飯店吃了道喜飯,下午接著打牌,晚上又陪他們k歌,十一點多把客人都送走,這才清閑下來。江連雪坐在客廳拆紅包,李小亮包了五千,太多了,江連雪都說,“這可不行,待會我給他發微信退回去。”
溫以寧收拾完衛生,端了杯熱水坐在沙發扶手上看她記賬,牌友們都給的四百,她同學都是八百,楊國正給了兩千,還有一些街坊鄰裏。紅包拆了大半,溫以寧看到最後一個,紅色信封。名字也沒寫。
江連雪這才優哉哉的告訴她:“這是你男朋友給的,還是拆遷辦的那個人轉交給我的。噢喲,他人脈很廣啊,這邊政府他都認識人?”
看著信封很薄,打開,裏麵沒有錢,隻一張銀|行卡。
江連雪眼睛都亮了,這人見錢眼開的習性永遠改不了。她飛快掏出手機,登陸網上銀行,輕車熟路的輸入了原始密碼,還真登上去了。金額讓她傻眼,“這、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