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曾照彩雲歸(7)(2 / 3)

景安陽倒沒料到兒子這麼直接,思緒更煩,忍不住怪責:“你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在澳洲嗎,電話裏都能把安安氣成那樣。你知不知道,安安哭的多傷心,都嚇壞你安伯父了,你安姨親自給我打電話,語氣就沒這麼直接過。我還慪了一肚子火呢。”

唐其琛眸色深了些,“她給您臉色了?”

“我是慪你的火!”景安陽越發鬱結,“我平日跟你說的話,你就是不聽。難道安安比外麵的女人差?我說了,你們知根知底,你們一塊兒長大,你安伯父也很喜歡你。”

“所以呢?”唐其琛打斷,“知根知底一塊長大,倒成了我要負責的理由了?”

景安陽氣的,“其琛!”

她原本還想迂回婉轉的推進,但唐其琛這樣的態度,那就是坐實了她心裏最不願的那一個猜測。景安陽細眉淡眼,嚴肅起來時,與唐其琛如出一轍,她冷聲說:“你交女朋友,我不反對,但你把握好分寸。你工作辛苦,有個消遣也可以,但孰輕孰重,為了不相幹的人,傷了自己人的情麵,其琛,值不值得?”

唐其琛笑著說:“不相幹的消遣是怎麼回事?我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怎麼到您這兒就變成陌生人了?您認,我可不認。”

連最後的讓步都被他冷硬的否決,景安陽臉色沉下去,“犯什麼糊塗。我可給你提個醒兒,你爺爺知道了這件事,對你很不滿意。就昨天下午,他都把我叫進書房念叨了好一陣。你爺爺也不是什麼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你別忘了,你身後還有一個唐耀!”

唐其琛沉默著,沒說話。

景安陽句句在理,順著人情利益往下推,每個字都跟出鞘的尖刀似的,“公司那幾個老的,對你本就有異議,你幾年前上任,要不是當時安氏與你合作的那個高鐵項目正式簽約,你能這麼順利在集團紮穩腳跟?其琛,這種道理,現在還要媽媽來提醒你嗎?安氏為什麼選擇與亞彙合作?還不是因為你安伯父!”

唐其琛抬起頭,臉色凝重三分,很快輕佻勾嘴,“嗬,他可也沒少掙。”

景安陽已經知道自己剛才那話說重了。她是心急,用詞和語境都隻顧著外姓人。其實亞彙能夠發展至今,在中國數以萬計的企業之中出類拔萃,更多的仍是領導班子的正確決策和嚴防把控。

她這一句話,是抹殺了兒子的心血和付出。作為母親,景安陽深知自己方才是傷著唐其琛的心了。一旦理虧,氣勢便弱,景安陽表情訕訕,但依舊堅持立場,“你必須給安安道歉。你是個男人,你就去道歉。”

唐其琛眉峰下壓,唇瓣緊抿成一道鋒利的刀刃,語氣暗啞:“她要有點善心,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你!”

“媽,您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無非就是想得我一句話。我今兒就跟您坦白了說,我有喜歡的姑娘了,她跟我在一起不容易,我也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別的我不承諾,但至少擱我這兒,如果不是她提分手,我就一定護好她。您是我媽,我不會不尊重您的意見,但在這件事情上,爺爺說了不算,安伯父說了不算,安藍說了不算,您說的也不算——女人我要自己選,主意我也要自己拿。”

唐其琛從來不會對父母長輩趾高氣揚,他有教養,有家風,有尊老之德。他一席話,語速平緩,就像與你普通的聊天,但字裏行間暗潮洶湧,撲了景安陽一麵冰湖。

景安陽心裏添堵,但又半字回不上話,她悶了一團火,都發泄在了腳邊的澆水壺上。

水壺被她踢倒,冰冷的水全都濺在了唐其琛的右腿上。薄薄的外褲瞬間被浸濕,繼而沾上了他的腳腕。十月了,水還是很涼的。唐其琛本就胃不好,不太能受寒。一壺水這麼透過來,他渾身無意識的打了個顫。

景安陽難掩關心,向前一步麵露焦色,“哎!你怎麼不躲呢!”

唐其琛鬆緩了神色,又換上一副笑臉,好生和氣的說:“您這不是還生氣嗎,沒敢躲,讓您消消氣兒。”

有了這一層台階下,景安陽也不再拿勁,攏了攏披肩,徑直往屋裏走去,留了話,“老大不小的人了,比小時候還讓人操心。”

唐其琛隨後也踏進屋內,保姆把他的茶水又添了熱的,送到他手中,萬分心疼的勸:“外頭風大喲,吹了那麼久難不難受啊?”

唐其琛喝了口熱茶,舉起杯子掩住嘴和鼻的時候,眉頭不可抑製的皺了一下,很快舒展如常,沒人瞧見。

他沒留下吃晚飯,母子二人看似最終以和氣收尾,但都是給彼此一個麵子。到底是血緣至親,不會真的大動幹戈。但景安陽的態度實則已經非常堅定,這些年為唐其琛打點內部的這些人情關係,很多東西也能率先洞察。唐老爺子對唐耀有心,唐其琛又何嚐不知。

夜色降臨,溫度跟著漸滅的天色一起,跌了一檔又一檔。唐其琛開車出了別墅園區,立刻就將車停在了路邊。他原本隻想緩一緩喘口氣,但胃裏像是塞了千斤秤砣,扯著他的五髒六腑往下墜。唐其琛整個人隻得趴在方向盤上,忍受這波痛苦的痙攣。

這輛車是寶馬,他不常開,所以備用的胃藥都沒在這車裏。等最疼的這幾分鍾熬過去了,唐其琛才強打精神,硬撐著把車開去了老陳的診所。老陳看到他人時,都嚇了一跳,“快躺著。”

他攙著唐其琛的胳膊,連番問:“疼多久了?”

“昨天就不太舒服。”

“喝酒了?”

“這幾天在澳洲簽合同,喝了一點。”

“最近這樣疼的時候多不多?”

唐其琛沒說話。

“你還瞞著我?”老陳沉了臉,“半個月,兩次有沒有?”

唐其琛說:“三回了。”

老陳倒吸一口氣,“那你還不上我這兒來!”

“吃你開的藥,止疼了。”

老陳親自給他做了片兒,抽了血去化驗看,然後給他先掛上了吊瓶。唐其琛蓋著被子,呼吸漸漸平穩。病房的頂燈亮著,他沒紮針的那隻手虛虛抬起,遮了遮眼睛。一旁正在配藥的護士輕聲問:“唐先生?”

唐其琛聲音嘶啞,“麻煩您幫我把燈關掉。”

“關掉不行呢,您這兒的藥得看著,我幫您調暗一點好嗎?”

“謝謝。”

房間裏就像日升月落,很快變成暖黃調,牆上倒出的影子放大,暈出一團團暗影。唐其琛舒服了些,眼睛慢慢能睜開了。這時,門被推開,老陳穿著白大褂,戴著無框的金屬眼鏡,高挺的鼻梁撐著,額前搭下幾縷細軟的劉海,不苟言笑的樣子更添嚴肅。

他把檢驗單放在桌上,然後給唐其琛把吊瓶的流速又調慢了些。

唐其琛瞥見那些報告單,聲音淡:“怎麼說?”

“白細胞都到15了,你體內炎症太厲害,消炎吧,不然又得發燒。”老陳坐在凳子上,“上回異常的幾個指標都降下來了,但你別不當回事,抽個空,過來住幾天院,我給你安排做個詳細檢查。”

唐其琛事務纏身,吃個飯都要抓緊,幾天時間對他都是奢侈的。

老陳多半猜到了答案,歎了口氣,“我知道勸不動你,但你身子不僅是你自己的,為了亞彙,為了唐家,你也不能垮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