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神誕日剛過,帝都還依舊沉浸在節日的歡愉之中。

一場又一場的宴會占據了貴族夜晚。

尤其,錫蘭的現任皇帝嗜愛跳舞與美酒。

天光剛亮,數名管家領著仆人開始裝飾宴會廳。鮮花、綢緞與水晶吊燈,將本就富麗堂皇的大廳點綴得越發奢華綺麗,璀璨輝煌。

今晚,皇帝要親自在這裏舉辦舞會。

很快,這一消息就如蒲公英般被風吹散。

貴婦小姐們早早地梳妝打扮,等天一黑,紛紛握著羽毛扇,登上刻有自家徽章的馬車,一路駛向這座城市的心髒——皇宮。

所有馬車都隻能停靠在外門,剩下一段路程則是由穿著藏青色燕尾服的侍者引領進入。

奧蘿拉站在二樓,她雙手倚著欄杆,冷眼俯瞰底下逐漸被填滿的大廳。

其中,最顯眼的當然是她的父親,也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海利歐·斯裏蘭卡。

他正被眾人簇擁著,皮膚蒼白,臉龐虛浮,一圈淺淺的萎靡青黑占據眼下。緊身禮服箍出他那填滿酒精的腹部,臂彎裏是名年輕美豔的情婦。

仔細看,依稀能窺見幾分年輕時的風流俊美。

賓客全部到齊,宴廳大門在三道禮炮聲中緩緩關閉。

“奧蘿拉公主。”

奧蘿拉側過臉,灰藍色眼眸矜傲地看向出聲方向。

便見年輕侍者左手按住右手,彎下腰:“舞會即將開始,陛下命您和達裏爾閣下兩人跳開場舞。”

他在傳達這道口令時,語氣戰戰兢兢,完全不敢抬頭。

眾所皆知,眼前的這位公主和道格拉斯公爵的長子素來不合,每次見麵沒有打起來都算是光明神庇佑。

讓她和達裏爾閣下跳舞?

侍者無聲打了個寒噤,老天,他真的不會被公主遷怒而拖出去砍頭麼?

“誰?你說父親讓我跟誰跳舞?”

少女浸著寒意的嗓音從頭頂落下,尖刀子似地刮過脖頸。

年輕侍者身體一陣輕顫,冷汗緩緩從額間溢出。

他不敢再重複。

而就在他保持沉默時,背後驟然響起一道清亮男聲。

“和我。”

達裏爾·道格拉斯從樓梯口走出。紅發熱烈似火,一如少年本身給人的印象,任誰看見他都會隱隱對他產生些許好感。

而奧蘿拉卻厭惡地擰起眉,宛如眼前出現了條黏糊糊臭烘烘的鼻涕蟲。更或許,在她看來,這位頗受貴族小姐愛慕的俊朗少年還不如鼻涕蟲來得順眼。

“真是晦氣。”

奧蘿拉撇開眼,冷嗤。

達裏爾的臉色並沒比奧蘿拉好看多少。

他強忍著厭煩,開口:“下去吧。”

“早點跳完早點結束。”

他又補充道,口吻嫌棄,就好像和她跳舞是一個天大的折磨。

奧蘿拉聽出了他的反感,轉眸,心中頓生一計。為了惡心眼前少年,她主動伸出手,笑吟吟地挽上他的臂彎。

可誰知,身體剛一接觸,結果反倒是把自己惡心了個透透。

……笑容逐漸凝固。

她連忙放開手,而達裏爾卻在此時故意夾緊手臂,看向她的目光挑釁。

奧蘿拉頓住,腦中隻剩下對自己玩火自焚的懊惱。

他絕對是在蓄意報複!

少女得出結論,一邊走,一邊壞脾氣地命令起來:“你給我鬆開!”

達裏爾沒有理她。

“你再不鬆手,信不信我用火球燒了你的褲子。”

她是在認真地警告達裏爾。

達裏爾偏過頭,忍著和她肢體接觸帶來的嚴重不適,低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提醒:“看看前麵,你是打算當著陛下的麵和我打架嗎?你這個沒腦子的花瓶。”

奧蘿拉抬頭,冷不丁看見一眾熟悉麵龐。

原來在她放言要火燒褲子時,他們便已經走出樓梯,而且還是以如此親昵的姿態。

這一刻,在場所有賓客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們兩人身上。

有看熱鬧的調侃,也有第一次見這種場麵的詫異。

奧蘿拉:“……”

她猛地閉上嘴,偷偷掐住身旁少年的臂膀,用力一擰。

達裏爾痛得直接倒吸了口冷氣。

“你敢現在動手,也休想我會放過你。”他低語著。

大有一副要丟臉便一起丟臉的架勢。

就很狗。

奧蘿拉無言地盯著他。

片刻,他們眼神達成一致,露出禮貌假笑,互相收起打架的念頭。

悠揚婉轉的樂曲奏響,兩人走進舞池。

奧蘿拉將手放在達裏爾掌心,壓低聲音:“要是你手出汗……”

話還沒結束,就遭到了不客氣打斷。

達裏爾攬住她的腰肢,否認:“我沒有手汗。”

“嗬。”

“而且比起你擔心手汗,分明是我該可憐自己的腳。”

他說著,視線向下。

奧蘿拉咬牙:“多謝提醒。”

華麗裙裾伴著舞步旋轉晃動,而底下,兩人的腳也在進行著一場激戰。

漫長的一曲結束。

達裏爾鬆氣,偷偷摸摸地動了下右腳。

他剛剛差點以為自己要被奧蘿拉踩廢。

作為輸者,達裏爾滿眼不甘心,睨過身側少女那昂首挺胸、得意驕傲的模樣,頓時更加氣了。

他抿緊唇:“下次再來。”

奧蘿拉險先笑出聲,不客氣地回懟:“誰要跟你約下次。”

達裏爾噎住。

而奧蘿拉的得意並沒有維持很久。

下一秒,她聽見自己父親跟道格拉斯公爵的談話,話題內容是關於她的婚約。他們決定在下周她的十六歲成年禮上,公開宣布她和達裏爾訂婚。

這件事就像是天降驚雷,精準地劈在並肩走來的兩人頭上。

奧蘿拉和達裏爾對視著,沒出兩秒,紛紛露出嫌惡表情,腦中冒出的念頭完全一致。

——這場訂婚絕對不能成功。

她才不要和討人厭的鼻涕蟲結婚!

奧蘿拉按捺不住脾氣,惱怒出聲:“父親,您是又喝醉了嗎?我才不要和達裏爾這家夥訂婚!”

這句話一出,樂隊演奏戛然而止,整個宴會大廳就像是被她尖利的聲音按下了暫停鍵。

壓抑的安靜彌漫在空氣裏,沉悶的,帶著風雨欲來的凝重。

賓客們交換視線。

依偎在皇帝懷中的情婦眯起美眸,誇張驚呼:“哦,老天,蘿拉你是怎麼跟陛下說話!他可是你的父親,錫蘭最尊貴、最偉大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