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厲九歌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那個短命鬼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去之前,花宜姝吸幹了他最後一口生機。她想,他一定是後悔了。也是,哪個人瀕臨死亡時能不後悔呢?要換做是她,莫說是多活一天,哪怕是多活一個時辰、一刻鍾,她也樂意之至。
苦等百年,終於要輪回轉世了,花宜姝很高興,她攙扶住短命鬼的身子,將他放平在草地上,然後好好幫他打理了一番儀容。
這個短命鬼生得倒很好看,典則俊雅,睫羽濃長,隻是穿得太素了,像是在為誰守喪,不過這都與她無關。說到底,她和短命鬼,一個為命,一個為色,原也隻是陌路人。
“時辰到了,咱們該走了。”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這一夜將要過去。
花宜姝回頭,就看見一頭虎身、龍首、鹿角、四蹄有煙雲盤旋的神獸站在她身邊。
這就是傳說中的瑞獸白澤,通萬物、知鬼神,是跟花宜姝綁定了靈魂契約的靈獸,花宜姝生前的光輝功績,有一半要算它的功勞,今日能打通輪回路,也是多虧白澤提醒,它說今日有機會,於是她果然等到了一個合適的替死鬼。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短命鬼,若有所思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人有些熟悉?”
白澤:“你這句話也很熟悉。”
花宜姝想起自己是個臉盲的,見著十個人有七八個她覺著麵善,當下寬心,轉身跟著白澤踏上輪回路。
明月西沉、星子隱沒,連白澤的身影也化作一抹白光消失,她跟著那抹白光往輪回路飛奔而去,天地茫茫而浩大,她孤身一人,如一顆微小流星落入了泗水州……
第一章
泰安十八年,泗水州晉家。
“不論你情不情願,此事關乎整個上三州的生死存亡,你不嫁也得嫁!”
花宜姝上一刻還努力地在輪回路上狂奔,就希望跑快點投個好胎,誰料下一刻就站在了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室內,廳室左右兩側站滿了人,而眼前一個身著金色道袍、頭戴金鑲玉寶冠的中年婦人正橫眉怒目地瞪著她,剛剛口出狂言的也正是她。
花宜姝尚未弄明白現狀,但是嘴巴已經下意識懟了回去,“喲嗬,你算個什麼東西,姑奶奶嫁不嫁還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
“嘶——”
花宜姝話音剛落,廳室內登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仿佛兩堆沒見過沒見過世麵的家禽,被主人家隨意一嗓子驚得滿地亂竄。
頂著滿堂人或震驚或憤怒的視線,花宜姝泰然自若,就是腿有點酸,正要找把椅子歇會兒,就見那似乎頗有身份的婦人瞪眼指著她,“好、好、好!”她連道三個好,氣得連鼻孔都張大了,“我真是作孽,竟養了這麼個……”養了個什麼她沒有機會說完,因為她已經氣得暈了過去。
廳室內霎時一片兵荒馬亂,好幾人衝上去攙扶那婦人,七嘴八舌亂作一團。
“家主!家主您醒醒啊!”
“不好,家主舊傷未愈又氣急攻心暈過去了,快快扶進去療傷!”
“丹藥呢?快拿丹藥過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吵吵鬧鬧,一副天塌下來的慌亂惶恐,襯得悠悠然站在其中的花宜姝仿佛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過客。她應該離開這個奇怪地方的,但她看了一會兒,見那些人都緊著關心那婦人去了,正好空出來幾把椅子,立刻抬腳一邁占去其中兩把,順手抓起茶幾上的瓜子茶點,一邊吃一邊看戲。
而此時那婦人已經被眾人扶到了後邊靜室休養,廳室內轉瞬換了個話事人,是個麵貌年輕、眉間卻溝壑深深的男子,他瞧見花宜姝翹著腿坐在那裏嗑瓜子看戲,雙眼不由瞪大,仿佛要吃人般瞪著她。
花宜姝莫名其妙地和他對視。
雙方視線焦灼一會兒,男子恨鐵不成鋼道:“你竟然還不知錯!”
花宜姝呸一聲,瓜子殼精準地飛到了他鞋尖上,她心裏耶了一聲,男子卻氣得跳了起來,厲聲道:“都愣著作甚,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孽障關起來!”
你才不知死活!姑奶奶今天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山花爛漫!她雙腿一抬一收,裙擺如折扇般綻開又合上,與此同時砰砰砰幾聲,幾個欺身而來的奴仆就被她踹飛了出去。眼見又有幾人拿著繩索衝過來,花宜姝輕蔑一瞥,手指輕輕一招,正要召來靈力將這些膽敢冒犯她的人統統打個落花流水,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被繩索套住去了。
花宜姝睜大眼,震驚地掙了掙沒掙動,又嚐試掐法訣,還是毫無動靜。她這才發覺自己丹田內靈力微薄,竟然隻有練氣初期的修為!怎麼回事?我的修為呢?我的法力呢?
她呆呆盯著手掌心看,那些侍從見狀立刻將她雙手雙腳綁好,硬生生將她從廳室內抬了出去。
離開了那間富麗堂皇的廳室,陽光迎麵撲來,花宜姝下意識抬手想要抵擋陽光,然而雙手被綁著沒能抬起來,也就耽擱這麼一瞬的功夫,奪目陽光撲了她滿身滿臉,渾身上下驀地升起了一層熱意,她微微眯起眼,整個世界都仿佛光輝燦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