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阮。
皇都。
街巷蜿蜒，不知盡處。紅妝十裏，浩浩蕩蕩。
鑼鼓敲得震天響，嗩呐聲穿天驚鳥。
那是聲勢浩大得過了十年人們再提起，還不得不感慨一聲的盛大婚禮。
街道上的人群，雖摩肩接踵，但仍整整齊齊地站了兩邊，歡呼著將送大阮朝左相雲塗的第三女雲佳兒嫁給大阮三皇子賀落城。
正是西府海棠紅的時節，早春的微風穿過沸騰的人群，輕輕拂起大轎的紅紗簾，隱隱能偷看到轎中的新娘，黃金流蘇的遮掩下，圓嘟嘟的那張臉。
嘴角沾著點餅屑。
雲佳兒側身用身體按實了轎子的紗簾，賊笑一聲，繼續吃起自己帶的小餅。
她知道的。
賀落城，大阮朝皇帝第三子，聲名赫赫的戰神王爺。封地央州，封號為央。此人嗜血殘暴，曾一夜娶九妻，九妻一夜死，傳聞他冷心冷情，對女人從不上心。
賀落城九個妻子皆死於非命後，武帝再次賜婚，命左相雲塗出一個嫡女嫁給賀落城。
雲塗有三個女兒。
原配竇氏廣平出的嫡女雲末兒，姨娘趙嬌嬌出的庶女雲悅兒，以及竇廣平死後被抬為正妻的姨娘王箴言出的嫡女雲佳兒。
雲末兒月夜出逃後，嫁央王的重任就落到了雲佳兒的身上。
雲佳兒什麼都知道。知道外麵的傳言，知道這熱鬧的嗩呐也許就是明日為她送葬的冰冷的樂器，就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會不會有傳說中的烏鴉食了她的屍體。
但她不得不嫁。
聖意難違。違者，隻有死路一條。
“一拜天地——”
雲佳兒看到了碧藍如洗的天空。
“二拜高堂——”
武帝的臉上滿是笑意，看著分外慈愛和藹。
“夫妻對拜——”
賀落城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雲佳兒在心裏吐吐舌頭。
“送入洞房——”
“好——”祝福聲一瞬充盈了大堂。
深夜。
王府後院。
靜靜的湖水倒映著明月皎皎，水麵的少許波動讓瑤台之鏡也扭曲得不成了。綠柳悄悄地吐露新芽，清風將春意送入新房。
“吱”一聲，是陪嫁的侍女推開了房門。
“碧落？”
雲佳兒胡亂撩起流蘇飾麵，驚喜地看向進來的人。
“小姐，歇了吧。”碧落的聲音裏滿是不滿，“前院早都歇了，王爺都回墨軒閣了！這都什麼人呐！呸！半點教養都不曾有！也不派個人來知會咱們一聲！”
“管他呢！”
雲佳兒高興地站了起來，動作一大，又把掛起的流蘇麵飾搖亂了，“沙沙”響得人倒有些起雞皮疙瘩。
雲佳兒煩亂地用手掌打了打麵前一串串的流蘇，經了碧落提醒，才將整個兒的頭飾拿了下來。
看著桌子上一盤盤的水果糕點，雲佳兒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放射出欲望的光芒，像隻餓了兩三天的小白狗——若是脫了那身紅衣看的話。
“姑娘……”
碧落想勸阻，但全然是攔不住的。
雲佳兒一口一個餅，在嘴裏邊隨意嚼巴兩下就吞了下去。
一時有些噎住，自己給自己倒了點水，“咕咚咕咚”混著水就把食物送進了肚子。
這讓碧落這個看著吃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來啊，阿落。”雲佳兒一手拿著水壺，一手拿著餅幹，一邊的腮幫子被吃進嘴的桂圓頂得鼓鼓的，含混說道，“一起吃嘛。”
碧落點點頭。拘謹地坐到一邊慢慢吃了起來。
倒不是礙於主仆關係，畢竟雲佳兒從不以身份壓人，隻是雲佳兒那“風卷殘雲”式的吃法，若是光看著她吃，食欲是必然會被勾起來的；若是同她一起吃，那隻會有種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感覺。
吃飽喝足後，簡單洗漱一番，雲佳兒便脫了外衣躺下要睡了。
碧落臨關門前，雲佳兒還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對著她滿足一笑。
王府似有鮮花盛放，花香隨夜風散落新房。
是甜甜的果香。
甜蜜得雲佳兒落進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