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了位置,架好了機器,對準了話筒,采訪開始了。我們這個宣傳科長出身的D委書記,總該是凱凱而談了吧!不!這個指揮著人家,甚至指揮著市委書記接受過無數次采訪的新聞專家,輪到他自己成了新聞當事人,接受采訪了,卻卡了殼。他那兩隻炯炯發光的漂亮的丹鳳眼對著黑洞洞的大炮似的攝像機鏡頭,哎哎著,怎麼也不能將話說順溜了,說了好幾次,從頭來了好幾遍,還是不行。攝像記者不得不關了機,放鬆了繃緊的雙腿,斜翹著肩上的攝像機,苦笑著等待書記運足氣重新進入狀態。沒辦法,圖窮匕首見,孔書記不得不從袋裏掏出三天前寫好了的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的稿子,叫司文智站在前麵拿著,孔書記看一眼,講一句,好不容易半讀半背完了稿子上那二百三十六個千錘百煉的文字,心頭緊張加上大棚裏的悶熱,滿頭的大汗流進了新換白襯衣的領口,他解開扣得緊緊的領口,伸進一個手指扣了一圈脖子上的汗水,自嘲道:“噢吼吼——這個活……”
女記者將話筒伸向了司文智:“司主任,你說兩句!”
司文智正要開口接受采訪,見匆匆而來的秦時,推開了話筒,說:“秦書記來了,采訪他,他是第一書記。”
女記者將話筒遞向了秦時,秦時推開了話筒,怎麼也不肯接受采訪,說:“這是老主任的項目,也是鄉裏的項目,孔書記和司主任說吧!”
女記者說:“孔書記剛說過。”
秦時說:“那就讓司主任說吧!”
司文智最喜歡上鏡頭,一來自己長得帥,二來口才好,說話從不打結巴,脆脆的,自我感覺到還有幾分男性的磁力,以前上過幾次鏡頭,出過幾次畫麵,每次電視台播出前,他都要通知老婆姚招娣和村裏幾個跟他有過一腿的女人收看。
“這是我們烏溪鄉的葛根人工栽培基地,是新型的產業扶貧項目,我們估計到今年年底就可收成葛根二千五百擔,產出葛粉五百擔,產生經濟效益至少四百多萬元。”說著,司文智挖出了泥土裏扒出一塊葛根,端在手裏,向鏡頭晃了晃,“這就是效果,這個葛根是剛剛新長出來的,已經有十多斤重了。”他轉頭看了看孔書記,“我們一定要在鄉D委孔書記的領導下,將這裏打造成全鄉全區乃至全市全省的葛根人工栽培基地,為全鄉全區全市全省扶貧工作做出新貢獻。”
這不是在吹泡泡嗎?這個司文智原來還有這麼一套啊!采訪完了,秦時走到他身邊提醒道:“你剛才挖出來的葛根明明是剛從山上挖來,昨天晚上埋進去的,山外人城裏人看不出,可咱山裏人一看,就明白的,你是在說假話說空話。”
司文智說:“這個……”
孔書記說:“沒事,沒事,山外人城裏人看不出就好,這種新聞節目,咱山裏人沒多少人會看的。”
秦時皺皺眉頭,說:“再說,你報的這個數字,是不是太誇張了些?”
司文智看看孔書記,沒言語。
孔書記說:“我看,作為鄉裏的示範基地,這個數字還太保守了些。”
秦時不再說話了。
在孔書記和司文智接受采訪時,在這裏幹活的三國通一直在聽,他見記者和孔書記他們往大鵬外走去,他走上來,扯了扯走在最後的司文智的衣擺,悄聲說:“你要叫記者將你說的話剪了,不能用,隻能用書記的。”
“為啥?”
“為啥?你講的順順溜溜,孔書記講的疙疙瘩瘩,你們兩個人的話一起播出,孔書記的臉麵往哪兒擺啊?你就死翹翹吧!還想翻盤?!”
對呀!好在三國通提醒及時,要不然,一切的一切都瞎折騰了,弄來弄去,自己還不是為了討好孔書記嗎?司文智驚出一身汗來,見孔書記和秦書記、樓主任走出了大棚,趕緊走到兩個記者麵前,遞上早已準備好的兩個紅包,說:“謝謝你們,請您們幫忙,千萬別用我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