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京城空前絕後的熱鬧。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
我,宋濯,大衛朝征西元帥府最小的嫡女,今日奉當今聖上之命,嫁給他的胞弟平王。
京中從來沒有哪家娶親有這種陣仗。平王是先皇的幼子,和聖上一母同胞,幼時遭奸人所害,流落在外多年,十三歲頭上才被尋回來。因此,太後在世時對他百般嬌寵,聖上至今仍對他萬般溺愛,活脫脫把人養成了一個四肢俱全、諸事皆廢的紈絝草包。
京中無人不曉這位廢物王爺的混名,但無人敢說。
誰讓人家親娘親哥樂意寵呢?
這位草包廢物王爺,在京中享的是獨一份的恩寵。這皇城之中,除了聖上本人,沒人的排場敢越過他去。
但是聖上立後那是要祭天祭祖的,才不會在皇城中耀武揚威的遊街。
所以我這婚成的,注定是這京城空前絕後的鋪張靡費。
我那不學無術的廢物夫君騎著千金難求的千裏馬,大材小用地拽著良駒,得意洋洋地帶著身後長達一條街的車隊遊街。整整繞著京城轉了十個來回。
我聽到外麵從開始的人聲喧鬧到後來漸漸消停,便明白了,這位爺自己騎馬不累,把來看熱鬧的百姓都看疲了。
我在轎子裏坐著,尚且被這十個來回的遊行顛的七葷八素,遑論下麵抬轎的、奏樂的,向路邊撒果子銅錢賜恩賞的呢?
他們可是實打實用兩條腿走路,一刻未停地幹著自己的活計的呀。
一場婚事而已,鋪張靡費、勞累府工。既不思節儉,也無心體恤。
看來這位平王果然名不虛傳,是個荒唐的混球。
我歎了口氣。
不知道是在同情這些府工還是我自己。
所以我又認真地想了片刻,覺得還是府工更可憐。
畢竟他們隻是無可奈何的苦命人。
我……我又有什麼好可憐的呢?
我家世顯赫,父親手握兵權,長姐貴為皇後,長兄年少有為,眼下還和定南將軍府的大姑娘愛的死去活來,眼看我家就要和將軍府結親。
這是舉世無雙的風光。
雖然我心裏也明白,正是因為這份風光,那位雄才大略,向來不管雞毛蒜皮的事兒的天子,才會特意自甘撿了媒婆的夥計,把我和他那胞弟強行綁在一起,還非要說著天造地設,真是喜結了良緣。
哪怕我其實早就定了親。
哪怕我那未婚夫剛剛皇榜高中,殿試奪魁,日前才和我父相談甚歡,日後還要為這位聖上肝腦塗地。
有什麼辦法呢,畢竟聘未下、親未結。
聖上金口玉言下了旨,他老人家給麵子地搪塞一句“事先不知情”,我們還敢真的就坡下驢說“那您撤個旨”嗎?
我隻能領旨謝恩,從此就是未來的平王妃,也隻能是平王妃。
我那新封的侍郎前未婚夫,和我父親退親時執意要見我一麵,滿眼遺憾,哀哀長歎,就差沒說一句“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我知道他說不出這樣的粗鄙之語,也不敢對皇家不敬。雖然他的惋惜不舍是真的,可那有怎麼樣呢?
他惋惜的是他那才名在外、宋大元帥嫡女的未婚妻,不是我宋濯。
就像那平王娶的是他嫂嫂的嫡妹、宋元帥的嫡女兒、將軍府嫡女未來的小姑,也不是我宋濯。
隻有我那年過半百的父親,鐵骨錚錚的三軍之帥,拉著我的手在我麵前紅了眼眶時,眼裏看見的才是我宋濯。
所以為了他,我誰都能嫁。
我告訴一口一個“為父欠你”的父親,我願意的很。
不過是嫁個人而已,這世間女子,誰又能左右自己的命途。
無論是那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侍郎才子,還是那不學無術的荒唐王爺,都不過是嫁作人婦罷了,有什麼分別。
如今好歹我的一場婚事,還能成全一對有情人,還能護一護我在意的人。
挺好的。
反正我也沒什麼有情人。
我本以為我要在喜帳裏從白天幹坐到晚上,沒想到剛坐了片刻,就聽見門口的丫鬟大呼小叫起來:“王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這大白天的,您該在外麵待客,晚上還有酒席呢。”
“多嘴。”一道清越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是不輕不重地斥了一聲,“你們就是皇兄派到我府上幫忙操辦婚事的?”
幾個人聲恭敬地答:“是。”
“好,那婚禮辦過了,禮也行完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有侍女茫然而不讚同的聲音傳來:“王爺!”
那人的好脾氣好像用盡了,不耐煩地斥:“沒聽見嗎?滾。”
我的陪嫁丫頭弄影偷偷向我這兒湊近幾分,壓低聲音跟我咬耳朵,“小姐,姑爺真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