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真心愛誰,人與人之間隻有利用。】
灰調的濾鏡之後,擁有柔順長發的女生隻露出半張臉,殷紅的嘴唇幾乎要觸及鏡頭,而那嘴唇動著,聲音低得沒法聽清,不過好在字幕標在視頻底端。
【大學是個關人的籠子,在這沒有自由。】
【我懶地爭了,懶地搶了,在這種固定的體係之下,我個人的力量有什麼作用?所謂獎學金,我不拿也罷,沒有意義。】
接著,是一顆晶瑩滾圓恰到好處的眼淚從視頻中央滑落,它滑得速度適中,讓所有觀眾都能清晰地看見它落下的過程。
【我為什麼一直在微笑?】
【嗬,一邊微笑、一邊死去,我這種人隻能這樣。】
“你在看什麼?”
簡安聽到晏惟問她,隻好觸擊暫停視頻,回答:“刷一些短視頻。”
內容關於抑鬱症。
簡安有輕微的社交恐懼症,再次強調,她並不以為自己有社交恐懼症讓她與別人不同,恰恰是這輕微的病症,讓她尋到了屬於她的群體。
抑鬱症、焦慮症、社交恐懼症不是用來裝酷耍帥蹭熱度的“潮流標簽”,是病,真正擁有它的人們致力於治療自己。
她看的視頻熱度不高,推自特別關注。
發布視頻的博主名叫【微笑抑鬱x大女大學生】
“x大,女大學生,微笑抑鬱,”晏惟掃了一眼,嗤笑,“她這一個名字三個大熱點,真有剪輯視頻的時間怎麼不去醫院治治。”
“嗯……她可能真有抑鬱症,通過上傳視頻分享生活感受來放鬆自己。”
簡歡並不喜歡露骨直白的諷刺語言,即使這有可能是真相,她通常是保守、委婉,以不傷害他人也防備他人傷害自己的蝸牛狀態生活。
她頓了會,對上晏惟不屑、無語、看傻逼聖母的眼神,說:“不過,我不同情她。”
晏惟:“啊?”
你看我信嗎?
簡歡低下頭,用手指碰了碰博主的頭像,說:“我認識她,她叫陳晴安,我們大學的學生,把我騙進巷子裏的女生。”
她抬頭,看進晏惟的眼睛裏,以一種無法拒絕的溫柔語氣逼迫晏惟承認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因為我出事了,邊伯賢學長弄走了她的獎學金吧。”
晏惟不得不點頭。
“對啦,所以她才這樣在網絡上哭訴,”簡歡平靜地審視視頻中那斑駁的淚痕,她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或是說她這樣的普通人有利於己身生存的良性冷漠,即,對於傷害自己的人不會抱有多餘的同情,“我覺得她活該。”
“我被騙是活該,”她輕撫眼上的皮膚,感受凹凸的疤痕,道,“所以,她這樣也是活該。”
空氣又如被水泥滲入,凝固人的存在形態。
晏惟往往敢於斥責懦弱、沒有主見的簡歡,但此時,她吞咽口水,仍覺喉頭幹澀。
不與自己共情的簡安,令人畏懼。
“你怕她報複?”晏惟受不了這種氣氛,她用不屑掩飾慌張,“放心吧,邊伯賢都幹涉了,她不敢搞你。”
“是嗎?”簡歡神情奇怪地看著晏惟,“謝謝。”
她不太在意來自這種人的報複,總歸是被逼迫或者被利益所誘惑,這一類的人沒有自主報複的執行力。
晏惟瞪她:“你表情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啊。”簡安敷衍道。她已經轉移注意力到逐漸繁華喧囂的商業街外景,市中心的繁華在於充足的電力、招搖的情侶、撞眼的色彩。
這兒的天空就像是各種顏色的碎布縫成了一塊,東一塊藍,西一塊綠,中間還縫上了一塊紅色。
這裏很燥熱。
令人煩躁,令人滾燙。
然而風兒明明淩冽、刺骨。
簡歡下車,跟在晏惟的身後,她穿過那些光彩照人的潮流達人們,他們的容貌、氣質、穿著都有高度的排外性,時尚先鋒接納了晏惟,卻用銳利和囂張對格格不入的簡歡說:“滾。”
她明白過來渾身被刺的不適感來自於何處,這都市繁華的市中心,在她心裏不屬於平庸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