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江南水患,太子殿下和諸位大臣一直議事到深夜。遣散臣屬之後,東宮侍婢準備好了梳洗事宜,隻等太子殿下。
不料朱成均卻叫了冷水,清淩淩的水從頭倒下,好似要澆滅什麼。
朱成均洗去一身的疲倦,穿上白色寢衣,上塌補眠了。
閉眼不久,又進入了熟悉的夢境,和昨日一樣,宋昉軟著身子伏在塌上,一改平日的嚴謹肅色,衣裳半褪,帶子是早被扯了的,烏發掩去側臉,隻聲音漏出幾分啜泣,勾得人握住他的腰,近耳去聽,去吻……
宋昉!
朱成均乍然醒來,欲念滿滿,看到被褥下還未安分的某物,長長的烏睫頓了頓,露出幾分迷惘,又隨即湧上幾分自我唾棄。
怎麼偏偏對自己的伴讀上了心?他不明白。
因他不喜人近身,寢殿內連侍奉燈燭的人也不曾有,隻見他赤腳下榻,走到燈台處,點起一盞。順勢坐在一旁的椅上,取過一本尉繚子,一字一字地往下讀。
男人、半裸、啜泣,尤為有人的是在烏發下若隱若現的粉唇……
宋昉!
對他,神思竟然恍惚至此!
他迫不及待想召宋昉問罪,成日敷粉握扇,哪裏像個男兒?平白勾起這許多的不妥。
甚至於、該殺!
腦子裏又轉到他的臉,白軟嬌氣,可憐可愛。
朱成均呼吸漸然重起來,書也看不下去了,隻也沒有召宋昉來,自己一個人站在窗前,看著天際漸漸變青白,又變成平日的疏離模樣。
宋府。
宋昉睡足了覺,悠悠醒過來,緩緩撐開臂膀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黑發垂下來搭在胸前,襯著他白嫩的一張臉,頗有幾分不符的嬌憨。
白清是自小在他身邊服飾的婢女,看見了,就念叨起來。
“公子昨夜回來得遲,不知道和您一同從東宮車駕下來的陳大人,那臉色可黑了。”
“嗯。是該黑。”
宋昉又是一個哈欠,很不在意道。
“他是殿下的人,向來不耐煩我,送我回來也是受了殿下的命……”
宋昉絮絮叨叨,和自己婢女一樣,也是個愛嘮叨的,加上素來親近,也愛多講些這樣的玩笑話。
白清又取來衣裳、冠帶,要替宋昉穿,宋昉乖乖順從了,還抽隙揉了揉白清的臉。
“笑從雙臉生,白清,你要多笑笑,不要老是板著個臉,老嬤嬤留著以後當吧。”
“知道啦,大少爺。”
白清沒好氣地回,手上動作不停,很快替宋昉整好了衣裳,正準備扣腰帶。
雙手一圈,卻感覺不比平常的尺寸,好似腰帶長了半寸。
“咦?怎的又瘦了?”
“自然是日夜操勞,替殿下分憂的緣故。”
宋昉很是自得一般,仿佛功勞已經叫人知道了,要開始論功行賞了。
“快係快係,這有什麼大不了了,男子漢大丈夫,又不像小娘子們,瘦了就瘦了,胖了就胖了,不愁這些。”
白清嘟囔了一句,“您又不是……”
才起了個話頭,宋昉微微俯身,屈指頭敲了她額頭,一雙丹鳳眼散去方才的戲謔,認認真真止住她的話。
“又胡說!叫阿娘知道了,我身邊的人都得換下去。”
白清悶住了氣,隻專心扣了腰帶,又替宋昉梳好頭發、戴好冠。
宋昉歎了歎氣,並不因此就把事過了,還是對她講明厲害。
“你從小在我身邊,咱們一同經了很多事,你也知道我並不喜嚴苛待人,但這種事情,不密、則失身,今日是我最後一次與你說,再有,我們……”
宋昉輕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髻,道:“我知道你覺得家裏委屈了我,可我自己並不覺得如此,若要是走她們的路,我又如何時常帶你出去呢?”
說完了,宋昉微微張大了眼睛看著白清,分明叫她給個話。
“我知道,我隻是……隻是……”
白清哼哼幾句,終於在宋昉的眼神敗下陣來,一蹲身躲開宋昉的手掌,繞到他後邊假意替他拍灰塵,說道:“奴婢再也不提了,公子快快去吃早食吧。”
宋昉也端了起來,很有大家公子的風儀,瀟灑踏步出去,丟給白清一句:“孺子可教也!”
想也知道那個丫頭氣得跳腳,宋昉悄悄抿唇,笑得不露聲色。
宋昉乘了馬車出行,距宮城還有一段距離便換了步行,棠苧襴衫寬鬆地穿在身上,走起來略有些晃晃蕩蕩,卻又不顯嬌弱的模樣。好似一根雖瘦猶韌的竹節化了人形,又讀了許多的文章,頗有幾分高潔氣質。
朱成均的視力一向很好,禮也守得不錯,今日罕見地杵在殿門口迎接某侍讀。
自然,用的借口是想看看外頭的日光,免得憋悶得慌。
宋竹節就這麼走入視線中,他的手心有點癢,好像想握住什麼,剛好能夠一手掌握,又有幾分柔、幾分韌……想握的分明是……
宋昉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心理活動,遠遠地看到太子就這麼立在殿門,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裏懷了惴惴不安,步子也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