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怎麼樣?”
“老樣子。”
“電影看了嗎?”
“嗯。”
“還是沒辦法產生共情?”
“……嗯。”
“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想過。因為那些東西都是,”聲音頓了一下,“虛假的。”
“我明白了。”
年輕男子換了個姿勢,用一種跟朋友聊天的方式繼續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潛意識認為這個世界也是虛假的?”
坐在他對麵的女孩露出了一個頗為奇異的笑容,這個笑容不包含任何情緒,仿佛隻是多次訓練後呈現出的效果。映著漆黑的長發和蒼白的麵龐,讓笑容主人在一瞬間仿佛是空洞的人偶。
“馮醫生,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得的難道不是情感缺失症嗎?”
“別緊張,我隻是隨口一說。”馮醫生露出微笑,發尾在夕光的照拂下透出溫暖的棕褐色。不得不說,他的形象十分優越,俊秀且溫和,很容易讓患者放下心防。
女孩——林沫垂下頭,認真思考了半分鍾,“我不知道,應該……沒那麼誇張。”
她抬起頭,黝黑的瞳孔像深不見底的潭水,“馮醫生,我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沒有。”馮醫生否認,“你這個情況其實很常見,現代人生活學習壓力比較大,精神上多少都有點欠缺。放輕鬆,多接觸外界,多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會好的。”
時間到了,林沫禮貌地感謝了校醫的指導,起身離開。
……
冬日的校園顯得十分蕭瑟,零星枯葉掛在樹梢,枝丫筆直地指向天空。林沫把手揣進棉服的兜裏,緩慢汲取溫度。
林沫是銀杏大學曆史係的學生,今年大二。自從她千裏迢迢地從山疙瘩裏的家鄉來到大城市求學後,就不幸得了一種怪病。
——情感缺失症。
“呼。”
翻騰的白色霧氣在寒冷的空氣裏轉瞬即逝。林沫仰起頭,對著被樹枝分割的冬日天空露出茫然的神色。
教學樓的拐角處走來兩名女生,嘰嘰喳喳,聊得相當熱烈。
“……她真的奇葩,王珠昨天還在群裏吐槽,說她大半夜看恐怖片眼都不眨的。”
“呃,確實有點奇葩,我們還是離她遠點。”
兩人一抬頭,發現自己談論的主角正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們看,頓時啞聲。尷尬在空氣中蔓延,好在直到擦肩而過,對方都沒有過來對線的意思,這讓她們不禁鬆了口氣。
林沫靜靜地目視同專業的兩位同學離開,她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喝杯奶茶。
就好像,所有對於他人的激烈情感都被一層薄膜隔絕在林沫之外。透過這層薄膜,世界也顯得十分模糊,缺乏真實感。
換句話說,林沫並不是沒有感情,她隻是沒辦法針對其他人產生足夠強烈的感情。
有時候,林沫忍不住會想,這個世界會不會隻是自己的一個夢?也許她此刻還在群山環繞的貧瘠山村,躺在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一切都隻是她幻想出來的夢境。
……看,馮醫生果然是安慰她的,這種程度還叫不嚴重嗎?
林沫抿了抿嘴,感覺想象中普通又和諧的大學生活已經撒開了腿子,離她越來越遠。
看了眼昏昏沉沉的天色,林沫加快腳步,回到宿舍。
開門的一瞬間,交談聲戛然而止。
三個室友麵麵相覷,眼波中傳遞著對林沫打碼的信息。
“呃,你回來了啊。”離門最近的圓臉女生打了聲招呼,神情中流露出些許試探的意味。
林沫點頭回應,輕輕合上了門。
她隻是丟了感情,而不是丟了腦子,對室友們方才交談的中心,她自然心知肚明。
三個室友,一個對她意見很大,一個對她略帶敵意,一個保持中立,習慣當和事佬。
林沫對這樣的狀況無動於衷,在這個塑料感情流行的時代裏,寢室更像學校特供青旅,而非滋養感情的沃土。
別看寢室裏的三個女孩表麵其樂融融,其實林沫撞見過好多次她們兩兩吐槽另一人的場景。要不是兩個人沒辦法組群,她懷疑她們三個人能整出四個寢室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