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鼓訶(1 / 3)

鼓訶城今日不算太平。

前腳是城內大名鼎鼎的病秧子輸光了全身家產,滿府仆從,因著那看上去隨時要閉目倒下的蒼白臉色,當街叫人從博坊裏客客氣氣地扔出來,後腳周府那個養得白白胖胖的公子便脅迫城裏玉鋪,說是他娘親要過生辰,不肯把一塊成色極好的玉賣給對門府裏每日都來看幾眼的倆少年。

理由是他的原話:“他倆那破落主子窮得都要砸鍋賣鐵了,奴才還戴什麼玉!”

玉鋪當家的不在,隻有個小夥計在,他拿不準這周府少爺又是犯的哪門子病,可上門的生意哪兒有不做的道理?於是嘴上客客氣氣應了,午後那倆少年一來,該賣的還是利落賣了。

這一賣可不得了,白胖公子活像是給人當麵扇了好大的一個耳光,還劈裏啪啦響。

對門府裏的主子姓衛名揀奴——就是剛輸光家產的那病秧。

他是三年前因病搬來鼓訶城的,說起來,與他們一家還很有些緣分。

周府發家也在那年,一發家就琢磨著要買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可惜不巧,讓人搶了先手,他們想要加錢來換,誰料衛揀奴後來居上,加的價錢直接翻了個翻,鬧得周府上下很沒有臉麵。

白胖公子是兩年前入的學堂,他口中的那倆“奴才”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進的,幾人年紀差不到一歲,寫出來的文章可謂是天差地別。

名喚的“陳子列”的那位在天上,為人是調皮了些,可老秀才最疼的就是他,時刻不忘叮囑來日發達了莫忘師恩;叫“封十三”的那位文采倒好,可惜觀點太過離經叛道了些,時時虛浮著上下不定,老秀才總擔心他哪天觸犯聖人,一不小心下了獄。

至於白胖公子,做出來的文章同他的體格倒很有些淵源,別說是上天,能勉強支撐著不沉底就算光宗耀祖了。

其實歸根結底,這所謂的“淵源”也就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大人們笑著就過。

可白胖公子不是。

也不知是在跟誰較勁,為了挽回顏麵,這人居然想了個十分滑稽的法子——老秀才規矩嚴,申時方才肯下學,不到冬日不許夾衣而坐,午休的時間隻夠他倆去一趟玉鋪,就是封十三手眼通天也趕不上回府。

懷中是藏不了玉,他親眼看見封十三將那塊青玉用絹布細細包了,收在了書袋裏,而眾所周知,封十三每日下了學,都會在天黑閉市前上紅扶街尾的肉鋪買些豬肝血,專拿給衛揀奴補身體,他便借此琢磨著趁人不注意,從人家竹竿上掛著的書袋中直接偷,偷完就順路拐回府,簡直是天衣無縫。

誠然,誰也弄不明白這人怎麼會這麼想,單憑他這一身分量相當足的贅肉,旁人就很難將他忽視。

況且封十三他們又不是傻子。

白胖公子針對他們的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封十三性子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前惹出的是非叫滿城人都避諱三分,就是他不主動找事兒,封十三都不見得能做到完全不報複,白胖公子居然還膽敢當街搶他的玉,他又怎麼會不往心裏去?

但白胖公子自有一套旁人插足不了的境界,也不聽府上較他機靈百倍的女侍勸,想到了就要去做。

於是這天,熱鬧非凡的紅扶街上,白胖公子前腳剛奪了那玉,封十三和陳子列倆小少年後腳便追,硬是從人擠人的潮中破開了一條雞飛狗跳、驚叫聲四起的路。

隻見一個高瘦少年手提竹竿,竿頭掛一袋新鮮出爐的豬肝血,活像趕羊似的將人往前驅,另一個稍矮些,卻很靈活的少年合圍追截,儼然是平日沒少合夥打架,追得白胖公子兩股戰戰,一路狂喊,渾身上下抖得如同篩糠似的,幾乎要後悔起今日過來。

衛揀奴從院兒裏聽見這聲哭喊,估摸著戰況應該是到了一半。

等到他慢條斯理地收拾完出門時,白胖公子已經沒了聲響,估計已經給趕到了哪條封口的窄巷裏,差不多可以鳴金收兵了。

賣肉的屠戶孫大娘見他終於從角門出來了,趕緊說:“衛公子,你可算是來了,再不來,他們能翻天。”

“是了,敢問這夥現眼的現在在何處?”衛揀奴溫聲和氣地問,“我好去扒了他們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