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曼坐上馬車,卻忍不住往車窗外看,似乎心裏還抱著一線希望。
但而今熔城的街邊怎麼可能會看到史瓦茨人的身影?要麼是不想活了,要麼就是活膩了,但凡還想活還有點腦子的史瓦茨人,都不可能跑到街上來。
但尚未走出象牙塔的伊爾曼少爺,怎麼會知道並懂得這些事呢?
當她已經曆遍世間艱辛、看管任性冷暖之時,他才剛要邁出象牙塔,對這個世界的真實麵貌略窺一二。
那天之後的數日,伊爾曼都坐立難安,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他無法不擔心那個女孩,她晚上要睡在哪裏,一日三餐要吃什麼,會不會再遇到禽獸,又會不會遇到野獸襲擊……每一個問題,都讓他倍感煎熬。
命運的安排總是充滿神奇和意外,伊爾曼竟很快迎來了和女孩的“偶遇”。這一次,她倒在城郊的路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伊爾曼衝下馬車,將女孩抱在懷中,心急如焚地問道:“她這是怎麼了?”
羅亞力泰特簡單檢查了一下,發現女孩身上其實隻有一處傷口,在手臂上。
“看起來像是被樹枝或者什麼東西給劃傷的,少爺不用擔心,她傷的不重。”
“可是你看她都已經這麼虛弱了……得趕緊叫醫生!”
羅亞力泰特抬起頭看了眼伊爾曼,忍不住提醒道:“少爺,醫生隻會為貴族醫治。”
伊爾曼緊緊皺著眉,一臉的費解,卻沒法問出個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也從來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哪兒來的那麼多為什麼。
伊爾曼滿腔的怒火和怨氣無處發泄,不可避免地傾瀉在羅亞力泰特身上,他又氣又急地質問道:“那你說我要怎麼辦?難道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懷裏死去嗎?”
“可以把她送去教會,那裏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
伊爾曼從小接受的是世俗化教育,但對教會也有所了解,隻是熔城是個很大的聯合城邦,合法宗教就有好多個,教會更是遍地開花。
“要把她送去哪個教會?”
羅亞力泰特低頭想了想:“恐怕隻有位於東城郊的那所利赫教教會才能收留這個女孩。”
眼下伊爾曼也沒法問太多,隻能趕緊讓羅亞力泰特將女孩抱上馬車,為她進行簡單的止血包紮後,迅速驅使馬車前往東城郊。
伊爾曼對利赫教的了解不多,隻知道這是個信仰光明的宗教,在熔城之中信徒頗多,教會也有好多處。可他不知道,為什麼隻有東城郊的這所教會才能收留這個女孩。保不準又是因為她史瓦茨人的身份。
女孩在顛簸的馬車上蘇醒,伊爾曼驚喜過望,瞬間悸動不已,卻又生怕嚇到懷中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壓著聲音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很疼嗎?要喝水嗎?餓嗎?啊……抱歉,我一下子問了太多問題……”
女孩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隻說了句“謝謝”。
“放心,我們帶你去教會,他們一定會收留你,那裏有吃有喝,還有修女來照顧你,你不會在流落街頭了。”男孩說著這些話時,仿佛腦中已經看到了那些充滿希望的畫麵,他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輝,簡直比熔城上午的太陽更加溫暖。
女孩也的確被他的聲音和言語安撫下來,似乎感覺什麼都不必再擔心。
算是為了減輕馬車顛簸帶來的負擔,伊爾曼輕撫著女孩的頭,還時不時輕聲和她說著話。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啊,對了,我叫伊爾曼,萊希茨·蒂·伊爾曼。”
女孩卻沒有立即開口,不知為何猶豫著。在她沒有血色的唇瓣剛剛開啟,好像終於打算開口時,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少爺,我們到了。”
伊爾曼心裏多少有點怨念,但為了女孩的身體,隻能趕緊讓羅亞力泰特將她抱下馬車,送進教會。
一見是萊希茨家的馬車,教會的幾位修女悉數上前恭迎,畢恭畢敬地對伊爾曼行禮。聽過了伊爾曼的訴求後,她們信誓旦旦地跟伊爾曼保證,一定會傾盡全力照顧好這個女孩。
伊爾曼以為,如此一來,這個女孩就終於能有個新家了,而他將來也可以找機會來探望。
其實他第二天便想去教會,卻被羅亞力泰特阻攔:“少爺,那種地方還是少去,如果讓其他貴族看見,對萊希茨家沒有好處。特別是,如果被人看到你和史瓦茨人接觸。你好心救人是一碼事,你和史瓦茨人來往就又是另一碼事了。”
伊爾曼頓時有些生氣:“我不和她來往,隻是去看望一下還不可以嗎?我在教會外麵看看還不行嗎?”
“少爺,你今天的功課和作業都還沒有完成,如果被老爺知道,要責罰的人是我。”
所謂“家臣”,不過是“家奴”的美稱而已。這個看起來人高馬大、雄壯威武、貌似衛兵近衛的男人,現在的工作竟然隻是負責看護這個不過七歲的小少爺。小少爺若是犯錯,他無權責罰,更不能埋怨,但相應的,他卻要代為受罰,這便是“家臣”的義務和責任。
但好在伊爾曼不是那種刁蠻任性、蠻不講理、唯我獨尊的富家子,他總是很會為他人著想,而羅亞力泰特則剛好利用了小少爺的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