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月仙,泡杯茶來呀。”
華明鶴把傘靠在門邊,拉過一張凳子坐在她身邊,“眼睛還能看得見嗎?”
“怎麼不能?你看,這是鴛鴦,這是荷花,這叫鴛鴦戲水,百年好合。”
“最近鎮裏沒有孩子結婚,這是給誰的?”華明鶴接過胡月仙端來的參茶,先聞了聞。
“這是給我們蠻蠻的。”
華明鶴捧茶碗的手晃了晃,溫熱的參茶灑了些許,“你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沒有。我不愛聽哪些。”
“老頭子,蠻蠻也老大不小了,你有沒有看中什麼人,該讓她去會會……”
咳咳咳咳咳……華明鶴劇烈咳嗽起來。美智子急忙放下手裏的活去拍他的背。“深呼吸,別急,別急!”
“沒事。”華明鶴擺擺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沒有,我隻是想她了。我下周陪你去趟醫院吧?”
“不用,嗆到而已。參茶當水喝,要遭天譴了。”他指指天,笑著說。
二人心領神會,就此打住話題。
她把手裏的紅布遞給華明鶴,自己又抽出彩線對著日光穿針。
“這個呢,就給蠻蠻做個荷包。你什麼時候有空,就把我的那對金鐲子送到華師傅那裏,叫他打幾款如意錁子,再放些白術、白芷、□□、蒼術、辛夷,叫她放在衣櫃裏,祛災保平安的。”
“好,等過幾天學校的事都安排好了我就去。對了,陸家那邊沒事吧?”
“不清楚,說是要搬了。聽人說,有消息了。問起小桓的事,小齊臉上也有了笑容。小孩子不會騙人。”
“我就說嘛,吉人自有天相,小桓一身正氣,是個好孩子,怎麼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呢,男孩子,長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以前像他這麼大的時候,不也一樣搞失蹤嗎?”說到這這裏,她的臉上浮出了溫柔的笑容。
華明鶴沉默著喝著茶。
“老頭子,你那邊有消息嗎?”
“暫時沒有。既然他們自己有了線索,我們這邊就不急了。”
“不急。我們不急,蠻蠻急。你說得對,急又有什麼用呢?老頭子,我這幾天老是夢到怡青……”
“明公,回來啦。“娘娘腔書記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站在角門探首探腦,不像個小官兒,倒像個小賊。
美智子從華明鶴手裏拿回紅布,“我先去歇歇,書記,你們說話,喝杯茶再走。”
“欸,您慢走,打擾您了。”書記哈著腰,笑得一臉褶子。
書記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頭小,瘦而軟。抱著胳臂跟華明鶴進了內廳。他側著頭又看了看美智子,心想,日本人果真和中國人不一樣,老了,也還是講究。
“坐。”
書記把門合上,坐在太師椅上,“來和您彙報一下——陸家那孩子的事。”
“說吧。”
“剿殺很成功,一切順利,不出意外今年年底就清了,到時候論功行賞,少不了大字報。”
“遠著呢,怕什麼。”
“那是。隻是,司機老華被人發現了。陸家有隻小耗子還在查,恐怕……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把資料給我。”
陸友義?這個名字既熟悉又陌生。華明鶴繼續往下看,嗬,找到了。
“無妨。”他成竹在胸。
書記不解,這老頭太精了吧,這世上就沒能難住他的事?
“哎哎哎,是我多想了,我也是怕凡事有個萬一嘛,謹慎點,謹慎點最好。還有那個……上次,報名的事,我還墊了不少……”書記嘴裏吸溜著哈喇子,一臉便秘的憋樣兒。
華明鶴從抽屜裏拿出一對牡丹形金耳墜壓在一疊紅鈔票上,推給他。
書記扭扭捏捏故作姿態把錢往懷裏一攬,鈔票和首飾順著胸口往下滑,他迅速掀開衣角,塞進肚皮。他眯著眼睛笑嘻嘻還想說什麼,外麵忽然傳來胡月仙的呼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明公!明公!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
“月仙,你大中午的說什麼不吉利話?呸呸呸!快去燒柱香,阿彌陀佛。”
“呸呸呸,我瞎說什麼呢!”胡月仙在磚地上跺了幾腳,褲腳蒙上一層褐色的灰塵。
“出——出事了!出人命了!”
“怎麼了?”美智子腳一軟,扶著牆,心頭一涼。
胡月仙連忙過去扶她在石凳上坐下,“福良家的小兒子和幾個孩子在去學校的路上,被運鋼筋的車撞到了!”
華明鶴站在花廳門口,心頭一緊,腦袋裏有一根筋突突狂跳。他剛剛從嘉禾回來!
“在哪兒!”
“海神路,墓地旁!”
“我的老天爺啊!孩子沒事吧?”書記問。
胡月仙紅著眼眶說,“腦漿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