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寒冬,滿京城覆著白雪。冰天雪地之中,一輛馬車駛過雪地,留下深深的車轍。車上掛著一塊玉牌,刻著“皇”字,正是宮中的馬車。
街上的人一邊掃雪,一邊遙遙望著馬車,辨認馬車前往的方向,幽幽歎了口氣。
前些日子聖上下旨為錦寧侯選妻,一時間京中有女兒的人家紛紛驚慌失措。
錦寧侯雙腿殘疾,性子冷血陰鬱,手上人命不計其數,這些年侯府送出的屍體亦不在少數。
誰也不願意將自家女兒嫁給一個將死的瘸子,更何況這錦寧侯還殺人不眨眼,若到時喜事變喪事,便是哭天搶地也無濟於事。
聖上早知眾人態度,故而讓每家有待嫁女的人家,送上嫡女的生辰八字,送到欽天監擇選。
如今大雪天馬車出宮,怕是已經擇定未來的錦寧侯夫人。
隻是這馬車不知行往何處,又是誰家的女兒被選中?怕是父母都要傷心一番。
“唉……”
——
青蓮巷,林家。
小廝搬著一箱箱係著紅綢的箱子進府,迎麵走來的人皆是喜笑滿麵,闔府上下熱鬧非凡,唯獨東北角上的一間小院異常安靜。
“你是沒瞧見,顧公子帶來的聘禮滿院都塞不下,珍貴之物數不盡數。”
“不說聘禮,單說顧公子那容貌氣度,又是新科狀元,大姑娘可真是挑了個好夫婿。”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院中這位做了什麼得罪人的事,本都到了議親那一步,竟是拱手將這麼一門好婚事讓出去了。嗬,果真是個沒福氣的。”
滿院安靜,兩個丫鬟的閑言碎語顯得分外刺耳。
她們聊得專注,驀地一抬頭卻瞧見不遠處窗下站著一人。
那少女一雙星眸璀璨似星河流轉,妃紅色的衣衫襯得她冰肌玉骨,雪膚紅唇,正是最好的年紀。
她一直站在那裏,也不知聽去多少。
現下見她們發現自己,也沒有出言斥責,隻是淡淡瞧著她們,眼神澄淨。
碎嘴的丫鬟一個激靈,生出些心虛之意,拉著同伴趕緊走遠。
林星雪靜靜看著她們走遠,手摸到腰間的荷包,遙遙看了一眼前廳的方向,便轉身回去。
這樣的閑言碎語,這些日子她聽了不下百遍,如今倒也沒什麼感覺了。
眾人被瞞在鼓裏,覺得這是一樁美滿姻緣,更不解她為何要拱手相讓。
可她是親眼瞧見的,親眼看見她的嫡姐林星然赤身依偎在顧宴懷中,泫然欲泣。
顧宴滿目慌亂,想向她解釋卻又無從開口。
這件事瞞得死死的,不叫旁人聽去半分,如今瞧著便是佳偶天定。
林星雪打開麵前的抽屜,取出荷包中的玉牌。她摩挲著玉牌上的星辰圖,最終還是將那玉牌放進抽屜,眼不見為淨。
或許,也該想個法子還給顧宴。
梧桐悄聲走進來,正看見林星雪將那塊玉牌放進抽屜。
她知那玉牌的由來,怕林星雪傷心,故輕聲道:“姑娘,不必為這樣的人傷心。如今看清了,也好過嫁過去以後才識清他的本性。”
林星雪抬頭看她,一雙桃花眼淺笑流盼,如彎彎月牙。她點頭,叫梧桐放心。
梧桐看著自家姑娘的容顏,眼中難掩憂慮。
姑娘生得雪膚花貌,自回京後不是沒有來提親的人。一開始是因為有顧宴這門婚事擋著,如今顧宴向大姑娘提親,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個什麼情形。
姑娘自九歲那年落水受驚,成了啞巴,四處求醫醫治不成。那些想提親的人沒有多少是真心的。
到時候,主母會作何安排?
她真的會像當初承諾一般,給姑娘選一門好的婚事嗎?
梧桐莫名覺得不安。
很快,這分不安落到實地。
“聖旨,什麼聖旨?為何要姑娘去接旨?”
“奴婢也不知,曹公公還在前廳等著,不容耽擱。姑娘快隨奴婢過去吧。”
曹公公是陛下身邊的總管太監,他若攜聖旨而來,必不會是小事。
梧桐莫名想到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事,難道……可不該呀,姑娘是庶女,生辰八字送不到宮中,怎會被選中,定是她想錯了。
梧桐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熟練替林星雪重新綰髻,一番整理才趕往前廳。
她們到時,前廳已經滿滿當當站了許多人,連大姑娘林星然都站在主母韓氏身旁。
林星然是今日的主角,按理說不能出現在前廳。奈何曹公公突然出現,也顧不得這些禮儀。
她看向林星雪的目光裏藏著幾分埋怨,似在嫌棄林星雪破壞了她的好日子。
林星然的斜後方,身著青色錦衣的俊朗公子也抬頭看向前廳的入口處。
他目光複雜,雙拳微微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