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下,楊戩身受重傷無力躺在地上,神情恍惚,在閉眼那一霎那,感受到那一縷月光的照拂,欣慰的笑了笑,解脫般的昏了過去。
隻是他沒想到,在他昏過去後,800年不見,占據了他一千年時光的前妻,那條粉色小龍,敖寸心,竟以魂魄狀態出現在他身邊。
寸心苦笑著凝視著楊戩的麵孔,頃刻,又釋然般歎息道:“我就知道,你終究還是念著她的。”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寸心用手輕輕的撫摸著楊戩的臉龐,一點一點的在心裏描繪著楊戩的樣貌,寸心如千年前那個未經世事,初出海的小龍一般笑道:“便是你這張臉,讓我踏入了深淵。”
寸心慢慢的躺在楊戩的胸口,雙手抱著雙腿,蜷縮著,眼神似是看著遠處,又似什麼也沒看,就這樣淡淡的說道:“我終究還是有點嫉妒她的。”
歲月總是殘忍的,它能讓事物變遷,也能改變一個人。
那800年的悠悠歲月,那麼長的時間,即使是石頭般的人兒,也會有變化,更何況,那西海的深處實在過於安靜,足以讓一個人,或者說,一條龍,經曆反複崩潰反複沉靜最終麻木的過程。
原本八百年的時間裏,寸心應隻是出不了西海,雖失去自由,但也是有家人陪在身邊,卻不想天上的人惱怒她為楊戩頂罪,私下裏讓天奴將她關押在西海深處,並設了結界,隔絕了寸心與結界外的世界。
西海的深處,沒有一點光亮,隻有不見底的黑暗。
在那樣的環境裏,八百年的時光是怎麼度過的呢?真要說起來,寸心也不太記得了。
八百年的時間,真要說清的話,大致就是一半給了西海,一半給了楊戩。
幽暗無聲的世界,總是容易把人逼瘋。
在這深處,總歸是沒有聲音的,風劃過海麵時的聲音也好,花落在海麵上的聲音也好,魚兒遊過的聲音也好,一切的聲音都被結界隔絕,唯一的聲音隻有寸心的自言自語。
再多的,還能再多什麼呀?隻有黑暗的世界裏時不時傳出的痛哭,嘶吼,以及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五百年的天真,一千年的折磨,剩下的八百年總該是長大了。
“楊戩,你怎麼總是那麼笨啊?為了你妹妹,為了哮天犬,為了你兄弟,為了這三界,你總是往自己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你怎麼就不顧顧你自己呢?”寸心伸出一隻手,放在楊戩臉上,另一隻手撫在楊戩胸口上,慢慢地傳送著真氣,微微仰頭笑道,轉瞬,又歎息道:“其實我最是沒資格這樣說你的,我也同你一樣。隻是我隻為了你。”
“楊戩,我不曾悔過對你的愛,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隻有我的家人。為了你,屢次給家人帶去災禍,甚至讓他們成了人們飯後的談資……”說著說著,寸心終是留下了隱忍的淚水。
“你說,如果當初,我不曾被時光磋磨成怨婦,我們會不會,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最是年少不知情,一個是被寵愛下長大的三公主,一個是背負血海深仇的楊家二郎,都不是懂得珍惜的人,或許是對的人,可終歸是錯的時間。
但仔細回想曾經,也是有美好的回憶。
在灌江口的楊府裏,二郎飲茶,寸心縫衣,彼此嘮著家常。也是在那個地方,每當二郎出去獵妖時,總有那麼一個寸心擔憂無比,而當二郎回來時,第一個迎接的,也隻是寸心。
“楊戩,即使是寸心,也會累的,”寸心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說來可笑,出海一千年,我熟悉的地方也隻有灌江口。你曾對我說,帶我遨遊三界,朝遊北海暮蒼梧。可最終還沒實現諾言,便落了個和離的下場。如今,我魂歸天地,也算是實現了這個諾言,我得去看看這個世界了……”
寸心緩緩起身,在楊戩的嘴上輕輕落下一個吻,將龍珠龍元移到楊戩身上,“你別怪我最後還要占你便宜,我總要收點報酬,這樣,我們便兩不相欠了。”
“楊戩,我耽誤了你千年,今後,你就去追尋你的幸福吧,我不會再阻礙你了。”
“楊戩,你一定要幸福。”
寸心嘴角揚起,帶著微笑,眼淚卻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終歸,終歸是不甘心的。”
“楊戩,如果真有來世的話,我一定一定不要再遇見你了。”
”楊戩,再見。“
隻一瞬,寸心就消散於空氣中,遠在西海深處的龍身,也在一瞬失去了光澤。
可惜啊可惜,龍無來世。
這世間,再也沒有西海敖寸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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