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喝酒啊——”
我聽著藍牙耳機裏咋咋呼呼的女聲,無奈地瞥了一眼表——九點半。又焦躁地看著前麵一望無際的長龍,一動也不動。順便薅了一把頭發,無意識地張開手,看著手心裏指縫間躺屍的頭發——目測保守估計五十根。
那頭發還是費了好大勁兒,花了好大一筆錢燙成的大波浪。
我的心在痛。
真的。巨痛無比。
看著真金白銀從自己頭上大把大把地掉下來,然後無奈地零落成泥,那種痛楚可比高中那會兒青澀的暗戀要難受的多的多的多。
可謂是殺人誅心。
即便高中那會兒的暗戀對象到現在還是我這個三十三歲女社畜的白月光,白到反光的那種。
想到這兒,我又對著後視鏡端詳著這張和我共存三十三年的臉。車裏麵比較黑,早上化妝用力過猛,粉糊多了,慘白慘白的,還卡粉。一天下來,妝脫的厲害,這一塊兒那一塊兒,跟個金錢豹一樣,還是老版西遊記裏頭的那種——可謂是慘不忍睹。
我早麻木了,哪兒像小時候,把自己的臉當個寶貝,天天看著這兒不滿意,那兒沒長好。年過三十,這張臉早就看膩了,要不是上班,我臉都不想洗,先攤在床上睡他個十天半個月。
“哎,明兒好容易放假呢——”
還沒等我打著哈欠,懶洋洋地把推脫的話說完,電話對麵的安未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我:“我給你說白時,你今兒要是不來,我保管你後悔。”話音剛落,她就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我聽著耳機裏嘟嘟的聲音,一瞬間有點兒茫然。
安未是我高中同桌,穿一條褲子的那種,心直口快的那一款。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掃了一眼表,喲嗬,九點四十五,他媽一步都沒挪,真他媽的狗。車裏的暖風悶的要死,索性開了車窗,窗戶外頭的雪混著寒風呼呼往裏吹,能把人臉皮掀掉。
我從包裏摸出一隻煙來,護在掌心點著了,那一點灼熱的亮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煙霧嫋嫋,漫上了眼前,瞬間便被一擁而上的氣流吹的支離破碎。
一口煙圈還沒吐幹淨,正眯著眼睛將嗆嗆的煙霧吸進肺裏,又來電話了。
說實在話,我現在煩的要命,眉頭都皺出了一道深深的縫兒。我一看手機,歎了口氣,一邊接了藍牙,一邊聽見了後頭車催命似的鳴笛,暗罵,這前頭才挪了多長一截兒,催個屁啊催。
“喂——爸”
“閨女啊,下班兒沒?”
“剛下,車上呢。”
“哦哦好,那你慢慢開,注意安全啊——喂,時時啊,過年回呢吧——”
對麵一陣騷動,隨即就是一個女聲搶過了電話,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脆生生地喊姐姐。
“喂,阿姨啊,回,最遲初一就回。帆帆——姐姐過年給你帶好吃的回去啊——”
這是我爸,我後媽,還有我同父異母的妹子。
還沒完,我還有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正上高中。過兩天吧,過兩天給他班主任打個電話,好歹考個差不多的大學。這孩子,上頭也就隻剩下個親姐對他盡心,哎,說到底,自求多福吧,我不是神仙,管不了天管不了地的,能幫多少也就這樣兒了。
匆匆掛了電話,手上夾著的煙頭上都積了好長一截兒灰。撣了撣,就基本到屁股了,我還是不舍得就這麼扔了,又迅速吸了一口,指頭都有點兒燙了,這才著急忙慌著按滅。
還想抽。
餘光裏就能看到在包裏被壓得皺巴巴的煙盒兒,抓心撓肺的,煩的要命,就想再抽一根兒。
我努力把視線從煙盒那兒挪開,看向窗戶外頭大雪飄飛,遠處滿是霓虹閃動,大紅大綠的字體閃爍著ktv的招牌,下頭就是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媽的,不都說ktv裏頭有公主嗎,怎麼就沒個男的?
好吧,我承認我的思想很危險。可是作為一個中年人,是啊,我他媽已經是中年人了——老子也是有亂七八糟的想法的好吧。
我雖然煙齡長達十年,但為了自己的肺,基本上癮不算特別大,但肯定有控製不住的時候。比如上上周的季度考核,一邊要給底下人打績效分,一邊要被上頭人打績效分,手上的活媽的半天出不來,那個晚上抽完了五包煙,還吃完了冰箱裏凍的六個西紅柿。
西紅柿在冰箱裏一凍,果肉的部分就是冰沙一樣綿綿的,裏頭含水帶籽的部分就像冰塊兒一樣,又硬又脆。
吃完一個感覺全身都要被凍住了。
爽,真他媽爽。
然後接下來的一周怕的要死——沒辦法,自己的身體自己不護著,不活該嘛,然後就瘋狂下單了一大箱生薑,一大箱紅棗,一包枸杞,還有一大袋薑黃,還有一個煮果茶的壺。
再比如現在,我自暴自棄地又抽上了煙。
長長的車隊總算是往前走了,順著四環開車,臉都要被凍掉了。明天總算能放上一天假,要按照我以往的尿性,今天回去隨便買上點兒吃的,然後在床上撐上我的小桌板兒,滿滿當當擺上一桌吃的,把床帳拉嚴實,平板兒放上電影啥的隨便,直到困了就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