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是我的,這塊是你的,剩下的得留給大兄。”
“嗯,好,三哥哥,我們等大兄過來再吃。”
暖泉的水榭旁,兩個團子嘀嘀咕咕著,小手緊緊握著分得的糕點,巴巴地看著剩下的十來個,涎水滴到了桌上都沒人在意。
犀明入內看到的便是如此場景,忍俊不禁。
身後笑得清朗開懷,兩個團子不約而同轉頭,大眼睛不約而同一亮。
黃昏薄金的廊口處,少年隻一身簡單的雲錦白袍,未戴華飾,未簪青絲,雖俊容英朗,立於白日茫茫的霧裏,卻顯得猶為素淨恬淡。
這位哥哥,他是傳說中的仙人嗎?
薑歡悄悄擦去口水,捏著自己垂涎已久的糕點,卻做大人穩重的樣子起身致禮,快走兩步,拉住了對方的手。
“啊,神仙的手,是涼的。”
大團子不過腰高,捏過少年冰涼的手,嘴上嘟囔著,將心愛的糕糕塞到了他的手上,仰起麵團一般的小臉道:“神仙哥哥,我給你最好吃的糕糕,可以抱抱我嗎?”
上方不知為何嗬嗬笑了起來,薑歡隻覺自己的身體忽然淩空,有力的大掌落在背上,鬆鬆一顛,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圈在了懷裏。
“小傻瓜,歡歡,你再看看我是誰。”
少年臉龐放大,英挺的鼻,利劍的眉,滴水的發披在肩上,濕濕柔柔的,氤氳出一縷極淡的艾香。
這不就是,不就是…
薑歡張大了嘴巴,繼豁然開朗,不可置信後,遠處的小妹熟稔地招招手。
“三哥哥,這是大兄呐,大兄快過來吃糕糕!”
不理懷裏震驚的大團子,薑犀明尋了坐處,一塊雪白的玉梨糕被遞到手裏,小團子殷勤道:“大兄快吃,斑奴嚐了,好好吃的!”
糕眼睜睜地要到嘴邊,又拐了個彎,轉到了正發癡看自己的幼弟嘴邊。
“嚐嚐?”
“不,不,”對上那菡萏帶笑的眼眸,薑歡小臉微紅,舉了舉自己爪子上變形的糕:“歡歡自己有,大兄吃。”
說著,也不知怎地,身子別扭地轉到背麵,拿著糕吭哧吭哧就啃了起來。
因嘴太小,小屁股撅著對自己,辛苦地活像隻埋頭苦幹啃蘿卜的胖兔。
懷裏的傻團子在努力忙活,身旁的小公主卻挪了挪,吃了口糕,皺皺眉。
許是覺得自己的不香,又就著大兄的手叼了口,小公主露齒狡黠一笑:“好吃。”
薑犀明亦笑了笑,倒了杯水。
“莫噎著了。”
一大兩小吃完了玉梨糕,略有些飽,左右天色還早,薑犀明取來平日慣用的月琴,為兩個不知事的小人兒彈弄起來。
水沫浮華,蛟龍戲碧泉,細浪微波,玉音流琮琤,階石參差,樹影橫斜晚。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
吏祿千百石,歲晏有餘糧。
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
“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
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紗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琴音嫋嫋,兩個懵懂小童或趴著身子,或靠在自家大兄身上,小小的腦袋猜不盡詩中意,卻依稀聽出了幾分憐哀痛惜之情。
昌平十二年的歲尾,溫泉宮撥琴的少年,大徵的太子,終於開始直麵麵對真正的自己,那顆飄蕩了整整千百年的心,也終於有了歸所。
一滴清淚滴入琴,撫弦的指尖輕微發顫,再彈不出聲來。
少年微微仰頭,霞光鋪撒上額心,無意照暖了身後繁茂的赤紅花葉,唇角微微翹起弧度。
“時和歲豐,葳蕤繁祉,就喚歲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