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之內伸手不見五指。本就是五黃六月,流金鑠石,這逼仄的空間四麵無窗,隻有扇供一人入的窄門。
柳煜在這裏暗無天日地忙活了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汲水、煎藥、篩漏、蘸火、浸淬,此刻他又熱又累,鬢邊汗水彙成一道,直流入頸中。
猶如冥夜中的一豆微光,室中一處陡然生出抹亮意來。他的視線被牽引至正中放置的銅盆,將一團浸透藥汁的絲狀物用鐵棒小心地撈起。那團東西在這黑暗之中竟然在瑩瑩生光。
終於成了。
柳煜鬆了口氣,將反鎖的窄門打開,屋外的空氣和光照瞬間撲麵。他微眯著眼,讓自己逐漸去適應這光亮。
小丫頭朧夜端著白瓷盅正站在不遠處朝這裏張望。
柳煜低頭看看自己,月白單衣被汗水緊黏在身上,已經成了透明色。他挽著袖,露出半截手臂,內擺絞起塞在腰帶裏,赤著腳,散著發,整個人如同剛剛從水裏被撈起。
“等我一會兒。”
他有些不好意思,轉身去屏風後想稍稍拾掇拾掇。
“二少爺!”朧夜忙叫住他。
柳煜聽出這話裏的急躁,他隨手抓過一件衣服披著,對朧夜說道:“什麼事?”
朧夜語氣微哽:“二少爺,我等了你快兩個時辰了。丁肅哥哥不知怎麼得罪了大少爺和夫人被抓起來了,前麵我聽說他們要對他動用家法。老爺和老夫人都去了蕭家堡未歸,我本來想去找小姐,可她鎖著門不出聲,所以我就隻能在這裏等你……”
她話未說完,柳煜已向無事堂飛奔而去。
在他進暗室之前,天上已然陰雲密布,現在濃如墨汁的黑雲更是在低空翻滾不息。看來蓄了三天三夜的勢,這雨始終沒下。當前雖無烈日當空,但那悶熱還是把人生生滋出薄汗來。
柳煜輕功極好,發足奔跑之下,沒多久便到了無事堂門前。這無事堂的名頭聽來閑適,其實卻是靈焰山莊執行家法之所。現任莊主夫人孫麗淑曾因瑣事在此嚴刑拷打過幾個丫鬟,其中兩個都因傷重當場死去。
及近門口,柳煜放慢腳步。他將汗水擦幹,攏了攏散發,把衣衫上的褶皺捋平,這才擺出氣定神閑的架勢走了過去。柳熾的近仆方煦生守在門口,見到他一禮道:“二少爺來了。”
柳煜邊走邊道:“是你告訴朧夜的吧。”還沒等方煦生答話,他很快地輕輕地說了聲“謝謝”,便踏入門去。
聽到動靜,無事堂中幾人的目光一同向他射來。
孫麗淑插著腰正麵打量他片刻,低頭對跪著的人說:“喲,你主子來了。”
地上跪著的那人一身粗布玄青短打,聞言驀地轉頭。他的臉上趴著幾條紅痕,嘴角一邊已經腫起,血漬未幹,讓他原本俊秀的臉看起來有些駭人。柳煜和他雙目相接,很快收回了視線,向孫麗淑一禮:“給二娘請安了。”又對旁站著的柳熾致意,“大哥好。”
柳熾的目光上下逡巡,隔了一會兒才道:“阿煜,你的新暗器是練成了嗎?”
柳煜走上前去,沒有再看跪著的人一眼:“多謝大哥關心,已經練成了。”
“能不能賞臉讓我也看看?”
柳煜微笑:“大哥說笑了,隻是低級的小玩意而已,沒什麼好看的,淬煉也簡單得很,當然,你想看的話請便。”
雖然柳熾有心相問,但見他答得如此幹脆隨意,興趣反而大減。他身邊一個奴仆正握著條長鞭,這時開口問道:“大少爺、夫人,還打不打?”
孫麗淑率先開了口:“打!當然打!”她對跪著的人說,“你主子來了更好,免得說我們是越俎代庖。當著他的麵,我今兒就要給你做做規矩。”
柳煜問道:“丁肅是我的近仆,這幾日我閉門練器,不知他哪兒得罪了二娘和大哥?”
孫麗淑冷哼一聲:“這小子目中無人,毫無教養,也不知是誰教出來的,竟然藐視我和熾兒,還差點要和我們動手。我罰他到這兒受家法,煜兒你說二娘我做得對還是不對?”
柳煜心裏明白這是他們故意挑事兒。他爹靈焰山莊莊主柳長天和年老夫人受邀去了蕭家堡,一時半會回不來,孫二娘這是趁機作威作福,給他顏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