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鈞始終不肯相信是鬼差作惡,一直到登上了福船還在與吳可爭辯。
爭論到最後,吳可似乎有些無奈:“所以你還是覺得有陰謀?好好好,就算是有陰謀,那我問你,大費周折地害這個席方平能有什麼好處呢?”
顧鈞略作思考,答道:“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但是人命關天,我實在不想有人枉死。”
“哎!你這就鑽了牛角尖了。”吳可歎息了一聲,“對了,你原來是個翰林?”
“對。”
“哎,難怪,瞧你這幅打破砂鍋紋到底的樣子。那好,我問你,爛柯人的故事聽沒聽過?要我說,有仙就能有鬼。”
“這不過是古時的傳說。”
“嗐,現今也有啊。就算不提金庭山的真人們,就在依郭京縣大興那裏,有個小姑娘見過神仙呢!”
吳可一向有豐富的小道消息和奇聞故事。
為了說服顧鈞,他便講述了一番呂氏女路遇仙人,受到點化從此行善積德的故事,最後總結道:“既然能有仙人現身教化於人,那有陰曹鬼差將人抓走也不奇怪了。你若不信,大可去那邊問問,知道得人不少呢。”
顧鈞聽了故事依舊未被觸動,但吳可已經無心再與他爭論了。
因為吳可暈船,暈得昏天黑地。
隨行的醫官見到他氣息奄奄的慘相,不由得嘖嘖稱奇:“在寶船上吐成的這樣我還真是第一回見。不過無妨,前麵的水路,水流不急,寶船很穩,應該會漸漸適應的。您要是實在難受,可以先去甲板上待一會兒。我現在去煎藥,吃了我這幾帖藥,保證藥到病除。”
然而吳可要臉麵,不肯去甲板上“示眾”;吃的藥又都全吐了。
沒辦法,那醫官幾乎是常駐在了吳可這邊,和顧鈞一同照顧他。
到餘杭的時候,吳可人都瘦了一圈。
可惜沒有得到休息,就踏上了返程的路。——宣王這邊早就翹首以盼了,隊伍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求啟程入京。
對於急不可耐的宣王來說,進京的路有點太漫長了,他需要找點事情,消磨時間。
內閣、禮部等自然有所準備,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大行皇帝的諡號、廟號,請求聖裁;但在宣王看來,此事不值費神,先皇的事情再重要,哪裏比得過他這個新皇的事情呢?
於是他將折子放在一邊,不理不睬,我行我素,派人召來了顧鈞。
顧鈞行禮後,宣王並不讓他起身,而是依舊低頭吹著茶,眼皮都不抬。
過了好一會兒,宣王才冷笑著發問:“望之不似人君?顧禦史,這話是你說的?”
自從收到太虛子的來信,宣王就一直憋著氣,如今終於可以撒火報複了。
“是微臣。”顧鈞並未否認。
宣王倒也不覺得意外。一來,他與太虛子往來已久,深信太虛子所傳消息,早就認定了這是顧鈞說的;二來,顧鈞南巡過餘杭時,他曾有意結交,但對方竟油鹽不進、不給他麵子,他欣賞不來直臣風骨,隻覺得顧鈞是狂悖叛逆之徒,早在心中給他定罪了。
“妄議君主,顧卿你可知罪?”
“殿下,臣何罪之有?臣此言講的是餘杭的宣王,而非國朝的君主。況且,言官不擔‘妄議’之罪,乃是太丨祖定的規矩。”
“好一張利嘴。本王沒空聽你狡辯,來人!”宣王不再逼迫顧鈞認罪,而是直接招來錦衣衛,命令他們把顧鈞投入大牢。
應召而來的錦衣衛千戶有些為難:“殿下,這寶船上沒設牢獄。”
“給他上枷,丟到下麵小船上去!”
聽聞嗣皇帝還未繼位就收監禦史,禮部尚書章可成、宗人令朱舉正等連忙趕來勸阻。
但宣王不為所動,他冷冷地說道:“章大人,本王聽聞這顧鈞被皇兄投入昭獄,還有案子還沒審完,是太後寬宥,讓他暫時出來了,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啊!”說著,他意味深長地一笑,“章大人,你們的言談舉止,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如果顧鈞是戴罪之身,那麼他章可成也是戴罪之身了。
看來這情是暫時求不成了,章可成等人無奈,隻好聽憑宣王發落了顧鈞。
吳可依舊暈船,他暈暈乎乎地癱在床上,發現許久沒見顧鈞出現。
於是迷迷糊糊地問屋裏的人:“這位同僚,請問你見到過都察院的顧子諒麼?”
那人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照顧你一路了,好歹記住我是誰吧?再說一次,我是太醫院的方競則。要說顧大人呢,他是回不來了,你要是有力氣,寫信給你們左都禦史救他吧,他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宣王,聽說被關到小船上去了,要是關在開浪船或者連環舟上也就罷了,萬一關到馬船上可太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