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醉的身體修養過後從未有過的好,法力雖然微弱,但運行起來毫無滯澀,不像以前,一運行法力便有種筋脈寸斷之感。
除了修煉進展太過緩慢,池醉說不焦躁是不可能的,但在閻攸寧眼皮子底下,他沒表現分毫。
但池醉卻知道閻攸寧是知道的。
就在不久前,池醉大半夜不睡不打坐,傻愣愣坐在房頂望月,他無意識地抿著嘴唇,後又咬起下唇軟肉,眼眸在月光下仿佛蒙著一層薄紗,隻覺悵惘和迷茫。
在閻攸寧的庇佑下,他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安穩。
比起重生前進入極烮門的殘酷,他不用和顧瀾瀾虛與委蛇,也不用受盡門人欺淩,更不會被病痛和功法折磨,他隻需忍耐閻攸寧總是透著戲弄的使喚和洞察一切的目光。
這段時光,閻攸寧做了身為師父能做的一切。
什麼都很好,好的不真實。
一度讓池醉覺得猶如幻夢,產生了自己真的能如此安心享受的懷疑心情。
池醉時常午夜夢回,看到自己被汙蔑的過往,想複仇卻被一次次陷害死亡的夢境。
這還不算什麼,更甚者夢到過重生後的這一切不過是他的黃粱一夢,其實他不過是一縷亡魂……
一度還夢到過閻攸寧依舊是那個殺人不眨眼,除了對顧瀾瀾外不會給予他人絲毫溫情的魔僧行苦。而他在夢中喚著對方“師父”,卻被冷眼相看,一招轟得血肉模糊。
池醉夜夜不得好眠,日子久了,連修煉都有些無法專心。他重生後該是為複仇做準備的,而非享受這般輕鬆的日子,似都快忘了曾經那些事,於是池醉旁敲側擊問過閻攸寧是否有更快速的修行功法。
自然是沒有的。
兩人朝夕相處,些微的差異便讓閻攸寧發現了池醉的反常。
當晚,也不知閻攸寧觀察了他多久,出現在池醉身邊,嚇了他一跳。
閻攸寧一身紅衣在月色格外惹眼,眼眸似笑非笑道:“我觀你近日偶爾心不在焉,可有心事?”
池醉心猛地一跳,速速平靜道:“多謝師父關心,徒兒無事。”
他以為閻攸寧問完也就好了,然而,一陣靜默過後,閻攸寧意味深長道:“阿醉,實力對你而言真如此重要?”想必是又想到先前那事。
雖是問句,閻攸寧卻語氣篤定。
五年相處,池醉不再是初遇時什麼都不敢說的少年,許是有恃無恐,又正好月色正好,夜風作祟,腦海裏閃過的是上輩子慘烈的一幕幕,不禁又應了聲“是”。
池醉低著頭垂眸,遮掩住臉上不經意泄露的陰鷙。
“修行路漫漫,阿醉,我不知你有何難言之隱,但修行時切忌急於求成,否則積鬱在心,會被心魔趁虛而入,真走火入魔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交給你的這兩本功法,一本《定禪秘法》,一本《水火既濟卷》,講究的都是切莫急功近利,從容不迫修行。”閻攸寧輕描淡寫道。
閻攸寧又如何懂得池醉真正的焦灼。
不論是哪方天地,閻攸寧都強大到池醉望塵莫及,而閻攸寧似乎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人口中是何模樣。
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或是各門各派追殺的散修?
不論是何看法,閻攸寧照舊活得肆意又瀟灑,逍遙的活在這塵世中,更襯得池醉活得憋屈,每日帶著乖巧恭敬的麵具,蟄伏在陰暗的角落,隻等待未來一個機會。
不甘和憤懣猶如泉水般咕嚕嚕地冒出來。
池醉這次沒有賣乖,少有的沉默以對。
閻攸寧挑了挑眉,似是察覺池醉的不妥,站起身,拍了拍衣擺,沉聲道:“來,與為師切磋下。”
池醉輕咬的下唇有了些鐵鏽味。
閻攸寧大多時候是個和藹可親的師父,很少顯露嚴厲的一麵。而池醉麵上乖巧溫良,其實心裏沒怎麼把對方當師父,不過兩人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閻攸寧並沒有說錯,他確實不甘。
這一次,池醉突然的不願再順勢而為。
因為自身的無能,池醉恨拜在閻攸寧門下的忍辱偷生,恨隻能戴著乖巧良善麵具的自己,心裏滿腹怨懟,多年來一直壓抑在心頭,從無發泄的機會。
閻攸寧的邀請讓池醉吐出一口氣,應了聲後站起來,明知不可撼動眼前的這座大山,卻還是生出想一搏的衝動。
明知以卵投石……
當晚,池醉就被閻攸寧以切磋的名義打得爬都爬不起來。
是真的拳打腳踢的打。
閻攸寧美其名曰錘煉池醉的身體,最終池醉被抱到藥浴裏泡著,身心俱疲的他,就這麼睡死了過去。
什麼都想不了,倒是一夜無眠。
翌日,池醉眼瞼微顫,睜開眼,便看到閻攸寧坐在浴桶旁邊,他瞬間瞪大眼睛。
閻攸寧手裏拿著本書,頭都沒抬,意識到他醒過來,隨著翻頁嘩啦聲,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阿醉,你願意壽短促命,走一條更快速的路,做你想做的事,這一切與我本無幹係。”閻攸寧抬頭望向他,眼睛仿佛可以看透池醉的一切,少有的認真道:“但我既然收你為徒,便不忍看你如此作踐自己。再耐心一點,花個兩三百年對修士而言不過是白駒過隙,到時候,就算你是水火靈根又如何,照樣能成為一位大能,在這天地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