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兩位裝扮的似移動麻袋一般的女眷從外歸來。
那個年輕的略略露了點下巴頦在外間,一隻手扶著身畔另一隻移動的麻袋,一隻手撫著自己的心口,後怕道:“那什麼馬呀,撲騰的真真嚇人,若不是有韁繩拴著,怕是要撲上來吃人。這山頂真邪門,除了我們的騾子最弱,旁人的人和馬瞧著都不像善茬。”
說罷還想繼續吐槽,眼風瞧見有人站在洞外賞景,便又住了嘴。
妙妙卻顧不上去想什麼人和馬。
她不能立時就啟程,心急如焚,不願回山洞中躺著,隻扶著翠玉的手,站在雪中,雙眼茫然的望著鵝毛大雪。
在她決定上山時,兩個娃兒已失蹤了三日。吳家眾人沿途要四處探尋人牙子的藏匿之處,腳程比人牙子不知慢了多少。
她站在雪中,迎麵幽幽寒風徐徐吹來,縱然已穿著好幾件棉衣,卻依然冷的發抖。
她的兩個娃兒,不知跟著人牙子可避開了這樣的雪天?她多麼希望人牙子已經到了坎坦,舒適的坐在坎坦六月的日頭下吃西瓜,而不是也被困在風雪中。
人牙子不受苦,她的大王和小王就能少跟著受些罪。
蕭定曄站在幾步之外,望著眼前的兩位女眷,心中起了些感慨。
無論這些人究竟為何去坎坦,定然是極重要之事,否則不可能帶著女眷上路。
他也是不讚成在重要的事情上帶著女眷拖後腿的。
女人體弱,受不了大苦。他在沙場搏命,帶著將士守護一城的百姓時,最受不了的便是女人的哭聲。
在危難關頭,絕大多數女子都隻會絕望的流眼淚,哭的他心煩意亂。
他當然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這般。
她們纖細、脆弱的外表下,也常常很堅韌。就像他母後,就像他皇祖母,就像……無所謂像哪個吧,左右他的隊伍裏沒有女子,沒有人來給他拖後腿。
他煩躁的搖搖頭,將視線從那兩位女眷的背影上收回,重新回去了山洞中,取出坎坦的輿圖細看。
坎坦的版圖同大晏不可同日而語,而然與其他的鄰國相比,坎坦已經算大國。
因為對比出了優越性,坎坦的國主便常常生出了妄念,時不時來一些騷操作。
當年大晏的平度府番市同泰王有了勾結,泰王欲以大晏城池及金銀為誘餌,勾得七國出兵大晏,替他行大事。
番市七國番人將消息發出去不久,坎坦國的小王子就最先到了大晏,進了平度府。若不是這位小王子倒黴被擒,否則騷操作很可能更多。
三哥後來戰敗無處可躲,後來藏進了坎坦,怕就是看中了坎坦國主那不怎麼聰明的腦子。
隻是,坎坦小王子還拘禁在京城用以牽製坎坦,這坎坦國王難道會棄唯一的兒子不管,跟著三哥同流合汙?
自三哥半年前大戰失蹤,大晏就往各鄰國派去了細作。
據身處坎坦的細作此前傳回來的消息,三哥進了大晏之後,最初在民間還露了些行跡,後來又不知藏匿去了何處。
他坐在篝火邊上細細思量時,吳家的兩位女眷在外終於看夠了雪,進了山洞。他略略抬了眼,隻來得及瞥見其中一隻麻袋上探出了一點點發髻,待下意識要細看,那發髻的主人因著腳下踉蹌一縮腦袋,發髻便又隱沒。
這一夜,大晏兒郎和坎坦兒郎皆未歇息,不停歇的將凍死的騾子開膛、剃肉、烤肉,又將烤熟的肉割成一塊一塊,掛在洞中繼續風幹。
蕭定曄坐在篝火之後,分析著坎坦和大晏的形勢,也一夜未睡。
在這個夜裏,他的思緒一觸及坎坦,便不由自主的會想到一些往事。
洞外篝火熊熊,洞口的積雪熱融,雪水滴在地上,滴答,滴答,滴答,總讓他以為又迎來了初春。
初春,初春,初春,他真的不喜歡這種時節,不喜歡雪,不喜歡雪融,不喜歡河麵解封。
此時他聽著積雪融化的聲音,心中煩亂,收好坎坦輿圖,開始起身踱步。
他想遠離洞口的聲音,越踱便越進了山洞深處。
深處有四個坎坦漢子和一個小姑娘,圍坐在一張床榻四周。
床榻由枯枝搭建,其上雖然搭著很多棉衣當褥子,可躺上去也不見得舒服多少。
床榻上的一個婦人許是被咯的不舒服,便靠著洞壁,隻坐在床榻上。
她手裏不知握著個什麼玩意,仿似是孩童玩耍的小物件。她下意識的摩挲著手中的物件,目光怔怔望著正前方的洞壁,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