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忙道:“雖說我自覺傷風已大好,可生怕又還殘留著病根兒,若過給了你,引得你倒下卻要誤事。現下正是關鍵的時候,你是大夥的主心骨,千萬不能有事。”
她一咬牙,又踮腳吻在他臉上。
他便微微一笑,抬手撫著她臉頰道:“快去快回……”
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
黑市名為黑市,並非在夜裏開市。按江寧的規矩,是全天十二個時辰隨機經營一個時辰,以避開官府的盤查。
可能是早上的辰時,也可能是中午的午時,還可能是夜裏的子時。
可時日久了,便形成了規律。
像今日出府前,彩霞給貓兒的消息,今日的黑市就在未時,正好是各家用過飯之後要歇晌的時間。
貓兒按照彩霞指點的地址一路尋來,但見一片空地上站了上百人,各種小打小鬧的買賣都有。雖不見的熱鬧到哪裏去,卻也並不蕭條。
她在此處甚至買到了從軍營裏流出來的騎馬護具,也未瞧見偷賣官服布料的人。
她當然不是真的為官服而來。
她是為假調令而來。
然而她尋見了能偽造畫像的匠人,隻試探性的提了一句“要造戶籍簿”的話,匠人便退居三舍,多少銀子都不接活。
匠人苦著臉道:“戶籍簿上要印章,造假印章在江寧可是大罪,不死也殘,姑娘切莫害我等。”
戶籍簿上有印章,調令上不但有印章,印章還是殷大人的官印,比戶籍紙更難行。
貓兒不死心的打聽:“何處能造戶籍簿?”
匠人:“江寧管製嚴,十成十不行。姑娘若不嫌遠,可往旁的州府去看看。管製鬆散的州府,才有人敢壯著膽子接活。”
……
街麵上大雪紛紛,才清掃過的積雪又鋪了厚厚一層,老黑行的極慢,到了最後,幹脆停在了路畔。
貓兒夾了夾馬腹,見徹底趕不動它,隻好從馬背上下來,望著它低叱道:“我竟不知,你是如此有態度的一匹馬。”
老黑打了個響鼻,扭了扭馬頭。
她順著老黑的目光往後望去,便瞧見了一個小雪人。
這雪人自然不是真的雪人,也並未真的被雪裹嚴實。
小姑娘的總角發髻和單薄的衣衫上雖沾滿了雪花,可一張凍得發紫的臉露在外麵,麵上帶著些倔強的神情。
貓兒已經忘了這張臉,可對這神情有些似曾相識。
她微微迷了眼:“是你?”
是她醉酒那夜,曾在半途遇上的一個賣簪花的小姑娘。因為那小姑娘,她得知了蕭定曄上青樓的事。
小姑娘緊緊抿著唇,一步步上前,停在了一丈之外,便不再說話。
貓兒狐疑的望著她,若不是看她年紀太小,貓兒幾乎要懷疑她是蕭定曄派來的盯梢。
她問道:“我一直用麵巾遮著臉,你如何認出的我?”
小姑娘忖了忖,指了指大黑:“我沒有認出阿姐,我認出的是它。”
她這樣一說話,貓兒才聽出她冷的厲害,語聲不停歇的打著顫。
貓兒輕歎口氣,道:“你可是又想跟著我?你走吧,我不能帶著你。”
小姑娘垂首不語,半晌顫顫晃晃將手伸進衣襟裏,兩手合著個東西,走到她麵前,將手伸給她看。
是幾顆碎銀,合在一起約莫有一兩。
小姑娘踮起腳尖將碎銀往馬鞍裏一放,轉身便跑。
貓兒大喊一聲:“回來。”
小姑娘住了足,卻倔強的站在原處不過來。
貓兒向她招招手,道:“回來,我有話問你。”
小姑娘踩在雪上緩緩而行,貓兒便看清她的鞋。
這是一雙看不出本色的單布鞋,上麵層層疊疊打著補丁,因為長久的踩在雪上,已被雪水浸濕。
她站到了貓兒麵前,睜著一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望著貓兒,微微帶著些期待,那期待又不敢扌包的太足,以防隨時都會破滅。
貓兒蹲下身去,與她平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翠玉。”她道。
“阿玉,你家在何處?”
“我……我沒有家,爹娘病死,房東將我趕了出來……我住在橋墩下……”翠玉癟著嘴,竭力忍著眼淚。
貓兒輕歎口氣,摸一摸她的小腦袋瓜:“為何要給我銀子?”
“阿姐買了我的簪花,又讓我轉賣。一共賣了這些,我尋了阿姐好些日子,要將得來的銀子還你……”
“你為何想跟著我?我顛簸流離,沒有去處。”
“阿姐是好人……”
貓兒長久的沉默,最後終於道:“你若吃的下苦,你便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