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水汽似被蒸鍋過的月光,靜靜冒著白霧,從頭到腳騰騰流淌過。
貓兒浸泡在水中,雙眼半眯半闔,舒服的險些要睡過去。
外間很快有了催促聲:“後生,你小姑姑還未洗完?我家閨女可等著呢。”
外間蕭定曄略略不情願的答了個“哦”字,繼而拍了拍門。
貓兒立刻清醒,忙忙答道:“就出來。”
她和蕭定曄現下的關係,是一對姑甥。
兩個人的遭遇是:家中貧寒,外甥護送著輩分大、年齡小的小姑姑去衢州城投奔未婚夫家,半路被人劫了銀錢,兩人於是流落鄉野。
此時貓兒在屋裏著急穿衣,外麵的蕭定曄已經被問上了祖宗八輩:
“後生家中還有幾口人?幾畝地?幾頭牛?後生可已定了親事?後生瞧著身子康健,可有何暗疾?後生……”
蕭定曄半輩子未同人嘮過這等嗑,一時被迫問的毫無招架之力。
房門吱呀被拉開,貓兒趿拉著一雙舊布鞋,忍著腳痛,提著水桶出來。
蕭定曄如逢大赦,立刻接過她手中水桶,又低頭瞟一眼她的腳板,沉聲道:“我尋人討了藥酒,你莫多走,我回來替你上藥。”
忙著去清理浴桶。
旁邊的婦人聽得一愣一愣,咋舌道:“你這外甥不是個省油的燈哇,竟然同你這姑姑說話,都是你呀我的。”
貓兒打個哈哈,笑道:“我同他年歲相當,自小玩到大,平日便不計較輩分。他同旁人不是這般,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那婦人聽過,便又向貓兒打聽:
“你外甥可定了親?家中貧寒也不打緊,隻要沒有暗疾,便不怕。
我們王家莊正好有一家農戶,家中殷實無兒,隻有一個妙齡閨女,正尋人當上門女婿。
我瞧著你這外甥相貌堂堂,身板紮實,太適合定一門上門親。”
貓兒便往相貌堂堂的她外甥瞧去。
這位青年在旁的屋子已沐浴過,此時雖穿一身農人的舊衣,卻穿出了玉樹臨風的效果,十分惹人眼。
一連十日,她陡的瞧見他似璞玉一般,隻一桶水外加一身舊衣,就讓他展現了非凡風姿,目光不由黏糊上去下不來。
蕭定曄將浴桶中的水用小桶一桶桶提出去,途經她身畔,明顯聽到“咕咚”一聲,不由抬了眼,微不可聞道:“擦擦你的哈喇子……”
她麵上倏地一紅,咽盡口水,同那婦人含糊道:“家中倒是替他意向了幾家閨女,還未最後確定。”
那婦人聽聞,便遺憾的砸吧砸吧嘴,不甘道:“沒選定便是未定親,他還未見過人,說不定一眼就有了眼緣。”
此時已快三更,極遠傳來一連串的犬吠。
婦人陡的想起自家閨女的親事還出了一大堆岔子,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貓兒身上:“快,先去瞅瞅我閨女,如何給她上個妝。”
貓兒忙問:“可有妝品?”
婦人為難道:“我們莊戶人家,就是平日沒有閑錢買妝品,才專門請個上妝婆子回來。婆子帶著那些瓶瓶罐罐跑的不見人影,我去哪裏尋那些玩意?!”
貓兒唯恐失了蹭吃、蹭喝、蹭熱水、、蹭衣裳的機會,忙忙道:“無礙無礙,我有法子。”
她回屋穿戴整齊,將濕發綁成個利落發髻,同蕭定曄道:“我去去便回,今夜還不知你我被安排在哪家歇息,你莫亂跑,等我回來。”
他立時放下水桶,先一步站去了屋外,挺胸抬頭站在簷下,是要打算和她一同去。
她隻得出了屋,兩人跟著那婦人出了院子,左拐又拐,到了一處僻靜院落。
婦人家中辦喜事,人來人往不方便,她那待嫁閨女便被安排在鄰人家中歇息。
蕭定曄不好跟著進去,隻得在院門口住足,悄聲同她道:“防人之心不可有。你若進去察覺不對,立刻出聲。”
她便點點頭,跟著婦人進了院裏。
房中安靜,待嫁的少女和陪夜的同村好友還在為著第二日的親事緊張興奮,沒有一丁點兒瞌睡的模樣。
油燈光線昏暗,待嫁少女含羞坐在炕沿,由著貓兒打量。
麵頰飽滿,皮膚尚算細膩。
膚色黝黑,膚色不均。
發色烏黑,唇色淡粉。
貓兒心下有了計較,轉頭同婦人道:“我需要糯米、紅花、蜂蠟、銅錘……”
那婦人聽聞,訕訕一笑:“糯米倒是有,隻紅花……現下才春日,莊家地裏野花一堆,卻未留心究竟有多紅。至於蜂蠟,更是沒有。”
陪著待嫁少女的姑娘忙道:“我知道哪裏有紅花,每日早上放羊,我都能瞧見,明早我便帶阿姐去。”
貓兒點點頭,將蜂蠟改成牛油。
婦人便去尋了糯米、牛油。
至於銅錘,莊戶人家是沒有的,平日要碾碎何物,都在屋外的石碾上進行,家家戶戶門口都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