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抓著他手:“明珠和一位侍衛在宮裏裝扮成你和我,非親近之人看不出端倪。”
他知道她一手的上妝本事出神入化,立刻放下心來,不由長舒一口氣,吃力道:“你能在我身邊……我很高興……高興……”
再沒有聲響。
貓兒抬眼望時,他已抓著她手,沉沉昏睡過去。
到了晚間時分,蕭定曄短暫醒來半柱香的時間,服過湯藥,傷口換過藥,又昏昏睡去。
這回他睡的卻不踏實,頻繁驚醒。
貓兒用濕帕子為他擦身降溫,待摸著不燙手了,方搬過椅子坐在他邊上,握著他手,附在他耳畔輕語:“我一直在,再不會逃開。”
他聞言,雖無回應,微蹙的眉頭卻舒展開來,呼吸開始清淺,終於安穩睡去。
時已二更,與倉室相連的另外一間倉室,肖郎中一邊熬藥,一邊低聲為貓兒講述事情經過。
“……那日晌午,殿下從營裏出來,半途遇上刺客。殿下連續忙了好幾日,力有不逮,竟被刺客得手。
侍衛拚死將所來刺客殺死,奪回殿下,當時情況卻已不能回宮。幾處能躲藏之處,皆被人監視。胡主子的作坊和鋪子,都出現暗樁。
足足拖到夜晚無人,我們才避到了此處。殿下失血過多,逃離途中幾經折騰,昏睡到昨日才初初醒過來。”
貓兒隻覺著心口陣陣絞痛,此生竟險些與他生死相隔。
她緩了幾緩,方問道:“營裏還有誰打掩護?他好幾日未出現,背後指使之人,豈不是洞悉了他的處境?”
肖郎中道:“殿下離營,本就已告假休沐,半月都不用去營中,故而無人懷疑。”
貓兒聽罷,艱難問道:“他……前幾日那般忙碌,就是為了擠出後半月的休沐?”
肖郎中隻看了她一眼,再未接話。
她心中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半晌方問道:“他何時能痊愈?此處空氣混濁,聲音嘈雜,不利於養傷。他又是個愛幹淨的……”
肖郎中低聲道:“殿下的身子,半點不能挪動。隻能先在這處養著。胡主子來對殿下養病是有好處的,他能心安,傷口自然愈合的快一些。”
貓兒緩緩點頭,起身穿過簾子,到了另一間倉室,卻不能點燈,隻能摸黑坐去床邊椅上,重新握住蕭定曄的手,深深歎了口氣。
……
菜市的黎明永遠來的比旁處快。
不過三更時分,外間早市已開,京城各處的菜肉商販紛紛聚集,趁早拿貨。各處吵雜熙攘,人聲鼎沸,熱鬧的仿似年節的廟會。
蕭定曄早早被驚醒,一睜眼,便瞧見他麵前的人兒腦袋一頓一頓,不知已多久未闔眼,此時雖已困乏的打瞌睡,卻坐的筆直,唯恐傾下身子,碰到他傷處。
三更天還未亮,院裏已點了火把。從窗紙映照進來的火光蔓延到此處,已極昏暗。
隻這一點亮光,就夠他發現她的消瘦。
他見著她的時候,多數時候她都是清瘦的。
她在廢殿時,初初他還未中意她。她吃穿用度極有限,便是個瘦弱模樣。
後來她中了七傷散,到最後油盡燈枯時,已是一副人幹。
等她解毒醒來,並未緩過來。
她唯一有些圓潤的時候,反倒是她進了刑部大牢。
進去的時候她的臉還是月牙,不過二十日,出來的時候倒似六月的月亮。
雖離八月的圓月有些遠,可纖穠合度,容光煥發的令人不敢逼視。
現下,不過短短幾日,她就倒退到了在廢殿時的模樣,清瘦的令他心疼。
他吃力抬手,撫上她的麵頰。
她立時醒轉,隻怔忪了一息,便傾身上前,著急道:“可是傷口疼?我去喚肖郎中。”
他反握住她手,拍了拍他床上空出的部分,低聲道:“上來,躺著歇一會。”
她忙忙搖頭:“若牽動你傷口,我就闖了大禍。”
他微微一笑,道:“沒有你在身畔,我睡不踏實。”
她有些遲疑。
他便拉著她手,微微使了些力,略微誇張的倒吸一口冷氣。
她再不敢掙紮,順著他的力道,立刻踢開老布鞋上了床。
待要躺下,又想著他身上有傷,她這一身漢子衣裳卻滿是塵土。
她隻糾結了一息,便利落寬衣,躺去他身側,唏噓道:“你的傷再不好,我首先要被熬死。”
他微微一笑,在薄被下牽著她手,低聲道:“這些日子,可是失了覺?”
她低聲道:“你既知我睡不著,就不該瞞著我。我便是在你身邊白操心,也比在宮裏諸事不知的強。”
他長長歎口氣,道:“我隻想讓你開心,不願你為我傷心難過……”
久久不見動靜,微微轉頭望去,卻見貓兒身子側向他,如平日那般將腦袋抵在他肩上,已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