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喜自然明白這個“她”是指誰,點頭應下,疾步而出。
這個長夜對誰都是煎熬。
刑部大牢裏的貓兒,因著白日曾睡過一覺,夜裏縱然將所有的酒都飲的精光,也未將自己醉睡。
她迷迷糊糊扛到天亮,正正覺著困乏到來時,酒意已消,更是睡不著。
漸漸到了早膳時間,已被審訊過的牢犯們照例飲過稀粥聊以果腹。
貓兒雖無稀粥,然過了不多時,便有一位麵熟的衙役湊上來,順著欄杆往監牢裏塞了兩瓶酒:
“小的昨兒瞧見大仙身畔有空酒瓶,曉得大仙善飲。家中正巧有兩瓶酒,今兒上值順便為大仙帶了來。”
貓兒理直氣壯接過去,拔開酒塞湊近一聞,嫌棄道:“酒勁小,不容易上頭,不好不好。”
她將酒瓶放在一邊再不碰,隻乜斜著那衙役:“怎地,想知道你的運勢?”
衙役嘿嘿一笑,搓了搓手。
貓兒雙眼一眯,細細打量著他的臉,繼而勾勾手:“附耳過來。”
衙役忙忙側耳貼近欄杆。
她緩緩一笑:“你近期有財運,而且是一筆橫財。”
衙役一愣,繼而喜上眉梢,急切追問:“大仙可能算出,多大的橫財?”
貓兒也不用掐手指,張開一個巴掌:“不多不少五十兩。”
衙役喜的見牙不見眼,仿佛兜裏已揣了五十兩銀子。
待笑過,方問道:“如何得到?”
貓兒此時卻抓一抓發髻,喃喃道:“頭發絲兒都發臭,也沒有新衣裳換。哎,倒黴啊倒黴。”
衙役忙忙壓低聲音道:“此處條件艱苦,委屈了大仙。等小的得了那橫財,立刻就為大仙準備好沐浴之物,並帶新衣裳來換,從頭到尾換新。”
貓兒一提眉:“本大仙能出牢房?”
衙役捂了半邊嘴,小聲透露:
“大仙不知,刑部提審,一定是先提審大案要案。提審計劃提前五日都要做出來。
大仙到現在都未在計劃內,說明最多牽涉的是芝麻小案,如此小的才敢為大仙提供些方便。故而不打緊,不打緊。”
貓兒心下大定,繼續附在衙役耳畔道:“今日你便到處去說,有位大仙算出,明晚你要得五十兩的橫財。你要看看,那大仙到底是不是有真能耐。”
衙役一愣:“就這般?”
貓兒點點頭:“就這般。但記得,我方才教你的話,一字不能落。否則你的橫財飛的一文不剩。”
衙役忙忙應下,這一日餘下的時間便十分殷勤,等李巾眉家的狼牙棒前來送吃食和酒,也是這位衙役親自帶人進來。
如此又過了兩日,到了新一日一早,貓兒將將醉醒,便瞧見監牢旁蹲著個人。
她立時驚了一頭白毛汗。
待適應了光線,她方認出來,那雙眼炯炯用看親娘一般的目光看她的人,正是那位衙役。
衙役見她醒來,二話不說,將監牢們開了條縫:“走,大仙,沐浴去。”
……
辰初剛至,一輛普通的桐油馬車停在了六王爺府前。
晨曦早升,日頭打在王府的門匾上,依然如平日一般威武。
看在蕭定曄眼中,卻少了些平常的親切。
隨喜站在他身畔,悄聲道:“可要奴才跟著主子進去?”
蕭定曄搖搖頭,目光再往金光燦燦的門匾上望去一眼,大步進了王府。
多少年的外書房,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死寂。
橫平豎直的棋盤上,白子、黑子落子無數。
過去十來年,叔侄倆慣來溫情的棋局,到了今日,終於在棋盤上顯出了幾絲廝殺的凜冽。
蕭定曄手中扣著白子。
最後一枚白子。
局勢已十分明顯。
隻要他落下這一子,黑子便回天乏術。
他深吸一口氣,捏著白子的手一顫,那白玉棋子落在地上,立時摔成兩截。
沒有閑子繼續對弈。
棋局結束。
六王爺終於緩緩一笑:“皇叔我,還是沒有錯看你。”
蕭定曄心中難受的緊。
他多想問問為什麼。
然而他又太明白不過。
財帛都動人心,更何況是龍椅。
但凡坐上那位子,便能號令天下。
他自己又何嚐不想要那個位子。
六王爺還當他是孩童一般,抬手撫在他腦袋上:“從皇上繼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會有事發的一日。是你前來,我很高興。”
他將棋子收進盅裏,緩緩道:“今日,我已向皇上奏請,要去守皇陵。我猜,皇上定會同意。”
蕭定曄眼圈一紅,狠狠忍住了心頭酸楚,麵上漸漸浮上慘淡笑意:“侄兒每年會去看您。”
老王爺搖頭一笑:
“這些孩子裏,我最喜歡的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然而,你卻有一點萬萬不及你三哥。
太過重情的人,前行的道路總比旁人艱險一些。”
他對蕭定曄做出最後一回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