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器“啪”的一聲嵌進牆體裏,灰塵撲簌而下。
房中繼而傳來一粗一細、一老一小兩聲嚎叫,隨喜聽得心中痛快,一步邁進去,便見吳公公父子兩跪在炕上,吳公公手中捧著一卷懿旨,抑揚頓挫哭喊道:“太後啊~咱家不能再服侍您啊~有人看您不慣啊~不服您對咱家的嘉獎啊~”
隨喜怒喝一聲:“住嘴,別拿著雞毛當令箭!”
吳公公一愣,哭嚎聲頓時漲了八個度:“太後啊~隨喜小崽子說您的懿旨是雞毛啊~”
隨喜咬牙切齒,再摸出一柄暗器捏在手中,吳公公父子立時收聲,隻那高舉著的明黃懿旨卻絲毫沒有放下來的征兆。
隨喜一腳踩在炕沿上,惡狠狠道:“老吳,昨日的彩燈,今兒的午膳。你若說不出個所以然,老子今兒將你戳成篩子!”
吳公公眨巴眨巴眼兒,轉頭同他兒子道:“小崽子,為父記性不好,你來說說昨兒宴席上,各主子都說了些什麼?”
五福做出一臉純良模樣,道:
“昨兒我去的晚,不知前頭各主子都說了些什麼。隻聽見太後娘娘說,宮裏現下各處用錢,度日艱難。今後從她老人家做起,每五日進一次葷,用糙米代替了精米。太後娘娘這般一說,下頭各主子紛紛表態,要比太後娘娘更樸素。”
吳公公長長的“哦”了一聲,歎道:“今兒為父幹了樣錯事,你可知道?”
五福跟著歎了口氣:“哪裏能不記得,給重曄宮各位公公、姐姐準備的飯食裏,加了肉絲兒。若太後娘娘知道,隻怕要罰阿爹的銀子。”
吳公公點點頭,轉頭看向隨喜:“咱家知道,你定是來追究那湯裏多了肉絲兒的紕漏。你放心,日後咱家一定注意,讓廚子們千萬要對重曄宮一視同仁,不可徇私。”
隨喜被哽的說不出話來,指了他半晌,問道:“那花燈又是怎麼回事?咱家就不信,闔宮全是一模一樣的巳蛇?”
吳公公立刻搖頭:“當然不是。怎會全裝扮成蛇,那咱家還吃不吃大內總管這碗飯了?”
他裝模作樣解釋道:“隨喜兄弟也知,後宮沒銀子。各處裝扮用的皆是存貨。這去年剩下的花燈,有這麼幾樣。金龍,彩雉,巳蛇,子鼠。隨喜公公看上哪樣,明年咱家定優先將哪樣送去重曄宮。”
隨喜這回更被噎的深。
金龍,皇上專用,便是皇上要贈予誰,那人都不敢收受。尤其是在這宮變才過的敏感當口,誰敢流露出對金龍的一絲兒喜歡,那是隨時要被送上一頂“造反”的大帽子。
彩雉,便是錦雞,倒是五顏六色,形態多樣。可闔宮上下,也隻有太後同皇後能用,取的是“錦雞護雛”之意。
子鼠倒是平易近人,然彩頭不好,不顯高貴,隻能用來裝點宮道。
倒是巳蛇,又被稱為小龍,隻能有皇子才可用。
隨喜咬著後槽牙問道:“如此說來,吳公公將巳蛇留給重曄宮,還是一番深謀遠慮,我等得感激涕零謝上一回?”
吳公公善解人意的一揮手:“不客氣,哪能讓隨喜公公破費,不值銀子的葡萄酒送上一壇盡夠了。”
五福忙忙點頭:“沒錯沒錯,我們兩宮是自己人,互相幫助的。”
隨喜險些將一口銀牙咬碎,一口氣喘不上來,指著這父子二人半晌,含恨出了房。
房門吱呀一關,吳公公將懿旨重新放在供桌上,將已經燃到盡頭的檀香重新續上,磕了兩個頭,方喜滋滋道:“隻要有老太後這把尚方寶劍,誰敢動咱家,咱家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初春的大雪紛紛揚揚,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模樣。
重曄宮門口,隨喜徘徊良久,方進了院門。
太監、宮娥們一窩蜂的圍上來:“喜公公,可將吳老頭打的滿地找牙?”
隨喜清一清嗓子:“嗯。”
抬頭挺胸往前而去。
“吳老頭可跪地認錯,求喜公公饒了他?”
“嗯。”
“吳老頭可……”
隨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步跨進自己耳室,靠在門板上半晌,一把從牆上扯下蟒鞭、大刀和匕首,站在院裏大喊了一聲:“王五,下來。”
他話音剛落,已“咚”的一聲推開配殿門,衝著正在給貓兒喂粥的秋蘭一聲爆喝:“出去!”
秋蘭看著他手上的刑具,驚得抖了兩抖,強忍著懼意擋在貓兒身前:“公公要作甚?你膽敢行凶,我就去告……”
她一句話未說完,已被隨喜揪著衣領往外一甩,如樹葉一般跌去了門外積雪上。
王五從簷上翻身而下,衝著她道:“逼供而已,不是大事。”
他一腳邁進配殿,抬腳踢掩上門,將門裏與門外隔成兩個世界。
秋蘭著急撲上去,拍打著房門大喊:“姑姑,姑姑……”
卻聽裏間已傳出隨喜的一聲怒喝:“說!”蟒鞭“啪”的一響,不知抽打在了何處。
秋蘭身子一晃,立刻轉身跑出院門,腳步踉蹌往掖庭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