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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霜楓山腳下,人語聲、馬鳴聲不絕於耳。
馬車停在工部早早搭出來的一排帳子前。
隨喜從車廂裏跳下來,往手上啐了口唾沫,轉頭從身後拉出來個掙紮不停的麻包,一使力扛上肩頭,一路小跑到了帳子近前。
他雙眼極快在沿途帳子上搜尋,等在一處搭帳子的木料上瞧見細微記號,立刻一撩帳子簾子,就手將麻袋往裏間榻上一丟,抬腿便走。
麻袋裏的貓兒被摔的哼哼幾聲,便聽有人嬌呼一聲,緊接著便解開細繩,扯著麻袋底將她往外一倒。
乾坤翻轉幾回,她在地上滾成個泥蛋,頭暈腦脹中,有位倩影婀娜的妹子撲上前來,一把揪住她衣領,強壓著哭腔叱罵:“好你個沒良心的,自己倒是金蟬脫殼,將我們幾個害的好慘……”
她一把拉起衣袖,將青紫手臂送到貓兒眼前:“你做下的孽喲……”
貓兒瞧清眼前這女子竟是明珠,原本被捉的滿腔憤然被心虛取代,忖著明珠被她牽連受了鞭打,訕訕一笑:“你路子廣,就不認識一個手輕的鞭子手?”
她坐在地上半晌,耳中聽著明珠的嗚咽哭聲,這才歎口氣,轉去榻上摟了明珠:“莫哭莫哭,姑奶奶一條腿都踩到船上了,依然被人捉了回來。合該大哭的人是我才對。”
明珠抹了眼淚珠,質問道:“還敢逃跑嗎?你逃,我們就要遭殃。”
貓兒著急道:“旁的幾個呢?五福他們呢,也被打了?”
明珠吸了吸鼻子,鬱鬱道:“殺雞儆猴,暫時隻打了我一個……”
貓兒長籲口氣,替明珠寬心:“再不逃了……”得先把蕭老五弄死,她才能逃。
在被隨喜捉來獵場的半途她便想的明白。
阻攔她逃宮的,既不是出宮對牌,也不是守門的侍衛,更不是高高的宮牆。
他喵的是蕭老五這個腦袋裝了屎的廢物皇子。
若不把他搞定,她就是逃宮多少回,都要被他捉回去。
明珠抽泣中取出了新的宮娥裝丟給她。貓兒換了衣裳,洗了頭臉,問著明珠:“我逃我的,怎地你又來了這裏?”
明珠恨鐵不成鋼:“姑奶奶,兩道旨意宣你隨隊,我要是不冒充你,你還能全身而歸?早被人砍了腦袋。”
話畢,她又抽抽搭搭的換床單,埋怨著貓兒不講義氣。
貓兒忙忙上前,拍著馬屁道:“姐姐,我來我來。方才是我弄髒了床單,我去洗。你坐著,安安穩穩的坐著。”
明珠果然將布單子丟給她,往草席上一睡,默默垂淚。
貓兒取了木盆裝了布單子,垂頭喪氣往外而去。
隻折騰了這麼會,天上已現了星子。
雜役帳子前,一堆老嬤嬤正用力搓洗著衣裳單子。
貓兒尋了個空地,單手搓了半晌布單,一旁來了個洗衣裳的老嬤嬤,主動同貓兒搭話:“哪能這般洗被單……”
她的眼神極快往貓兒麵上梭巡過,神色微微一斂,眼中清淚被眼睫遮去:“姑娘此前,一定錦衣玉食,極少做這些累活?”
貓兒被一句話問出了委屈,並不理會老嫗,隻肚子抽抽搭搭半晌,隨意搓洗了被單,往繩子上一甩,往帳子裏而去。
在她身後,老嫗的目光越漸深沉,口中嗚咽:“烏拉爾山上最靈巧的羚羊,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