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沒有給病患信心,反倒加重了病患的心病。
五福眼中噙著一汪眼淚,拉著哭腔相問:“大人,奴才的這一雙手,是不是給打壞啦?”
柳太醫麻利的替五福傷藥,包上紗布,撫一撫他的小腦袋瓜:“你沒事,傷好後,兩隻爪子照樣能用。”
他向床頭另一端的貓兒瞧上一眼,笑眯眯道:“可胡仙姑要再敢活蹦亂跳,蹄子可就廢了。”
不到一個時辰,就勞煩這位太醫包紮了兩回傷口,貓兒忙忙抱拳賠笑,方打發他離去。
此時,趴在門邊的康團兒終於能擠進來。
他邁著小碎步挪到貓兒身畔,先裝模作樣趴在她腿邊,往她傷口上哈了哈氣,覺著鋪墊的剛剛到位,這才扭捏道:
“大仙受了傷,閻羅王伯伯今夜可會上來探你?能不能也讓我見上一回……”
胡貓兒眯著眼睛忖了忖,心下有了盤算:“小殿下若能尋來畫紙,明日,你便能瞧見我阿哥!”
天邊的最後一抹餘暉謝幕時,廢殿稀罕的第一回亮起了油燈。
油燈架在炕幾上,幾位房客坐的遙遠,一邊有些膽怯,一邊又忍不住想瞧一瞧,胡貓兒招鬼的法子,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貓兒先蘸了黑墨將白紙全染成灰色,又沾著平日在生油裏泡出來的紅色花汁畫了個人影。等畫紙幹透後,她還要在人影上繼續作畫。
這樣的夜晚,白才人第一回忘了垂淚,伸著頸子瞧累了,方探問道:“胡姑姑,你這般無章法的畫著,就能將閻羅王招來?”
旁人瞧著無章法,她自然知道此間不但有章法,章法還大了去了。
三維立體圖,她前生玩的極熟練。
無論瞧上去多麼無厘頭的圖案,她都能透過那些幹擾因素,瞧出裏間暗藏的另外一張畫麵來。
那些圖案,有時候看著是凸出於畫麵之外,有時候是深藏其間。
實則是利用視覺差別和光影、虛實、明暗等細微因素欺騙眼睛。
在人臉上化妝,也像畫一幅三位立體圖一般。
隻要色彩、明暗、陰影搭配得當,通過層層裝扮,便能從一張平淡無奇的臉脫胎出一位絕世美人。
她今日在箭亭受了一回戲弄,又在掖庭受了那老太監的奚落。等平靜下來時,她便想的明白。
做人她賤人螻蟻,誰人都能來踩她一腳。
既然躲在廢殿悶聲發大財的願望已然破滅,她隻有繼續攀上閻羅王的大腿,還要想法子抱的更緊,方能保得住她這廢殿,保得她能活到逃宮那一日。
她轉頭看著她的幾位房客,勸慰道:“去睡,我阿哥最快也要明日才來。”
暗夜中,四周皆靜。
油燈漏夜搖晃,燃盡了貓兒儲存的最後一點兒油星兒。
天邊隱現魚肚白時,貓兒擱下筆管,趿拉著繡鞋,捏著眼前初成的畫紙,一跳一跳去了廢殿門上。
她將畫紙貼在牆上,打了個哈欠,喃喃道:“能不能靠你鎮住旁人,讓本大仙順順利利的賺銀子,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