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樂嗎?
實話講,偶爾夜深人靜時,安如意想過這個不應該過多思考的問題,但很快便放棄繼續深想。因為她完全沒有這個閑工夫,每天一睜眼,會有無數的事情等她裁決執行,小到過問底下將士的恩怨糾葛,大到抓耳撓腮起筆上呈奏報籠絡聖心,和身家性命比起來,快樂還重要嗎?
“小郡主,傷心完了?那現在該回去了,你還有事要做。”
李修寧啊了一聲,隱隱後悔一時衝動跑了出來:“是不是我方才太過失態,需要找補回來?”
“不用,小事而已,暫時不用擔心,等涉事的兩個校尉領完軍棍,你親自去他們營房安撫,我有話要問。”
李修寧欲言又止,最後微微歎口氣,應了。也罷,更過分的也不是沒看過,反正……不能算她本人看見的。
兩個校尉挨完軍棍,屁股開了花,安排到同一間傷兵營養傷,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罵互踩。
看到將軍親自過來,他們受寵若驚,掙紮起身。
“躺著罷,軍醫來給你們上過藥了嗎?”李修寧盡量不去他們脖子以下,雖然是同一副軀體,同一把嗓音,語氣卻是與生俱來的似水溫柔,與她那板正嚴肅的麵孔形成鮮明對比。
兩人感激涕零,被打得半死的怨氣頃刻消散幹淨,一心隻覺愧對將軍重托:“已上過藥了,此次我二人看管兵士不力,違反軍紀,還耽誤了大軍行程,實在萬死難辭其咎。”
“你們手底下管著三百號人,平日不僅訓練他們上陣殺敵,還要負責照顧他們吃喝拉撒,殊為不易,既已受罰,罪責就此揭過。”
李修寧準確叫出其中一個校尉的名字:“王竹,我問你,帶頭賭博鬥毆的張賀期你可熟悉?”
王校尉吃了一驚,一是驚訝將軍竟然知道一個小兵的名字,二是驚訝將軍還要深究此事,立即搜腸刮肚地回憶起來,點點頭:“他是契丹人,所在部族為匈奴驅逐,因此從小跟隨父母逃至大淵,三年前經過選拔加入陌刀營,歸我管轄,他作戰勇敢,身手不錯,我打算再觀察一段時日便提拔他做隊正的,怎料到……”
李校尉忍痛之餘還不忘在上司麵前踩競爭對手一腳:“一個違法亂紀的賭徒,王竹,你看人的眼光真好!”
李修寧怒喝一聲,製止兩人吵架,繼續問王校尉:“今日之前,張賀期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異常?”王校尉搖搖頭,“戰事吃緊,大家夥一心趕路,屬下並未發現異常。”
王校尉遲疑片刻,添了一句:“不過不久前,張賀期收到過一封家書,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整個人消沉了不少。”
“好,我知道了,你們好好養傷。”臨走之前,李修寧無可奈何地回頭瞪了一眼,“你們兩個既是同鄉,又是同袍,非要爭個高低嗎?”
頂頭上司走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扭過頭去。
耽擱片刻,大軍繼續前行,翻越崇山峻嶺。
安如意在問話以後心事重重的,很少再出聲,李修寧身先士卒,與一個熟悉大盤山地勢的向導衝在最前麵。
連綿不絕的山脈中,一隻長長的隊伍似螞蟻搬家一個接一個有序前進,頂風跋涉,他們動作整齊劃一,靜默成山中的一顆草一片葉,一心一意向終點靠近。
向導眯了眯眼,忽然停下腳步,趴下身體將耳朵貼在地上聽了片刻,阻止李修寧:“將軍且慢,前方有人!”
天寒地凍的,大山裏麵草葉枯黃,也不是打獵的時節,什麼人會出現在此處?
李修寧示意大軍戒備,詢問向導:“大約多少人馬?”
向導反複確認,麵色古怪道:“似乎……是一人一馬。”
隨著噠噠的馬蹄聲靠近,一個全身上下包裹嚴實的人騎馬衝過來,能看到人時縱身一躍,身體竟然輕巧地立在馬上,對李修寧拚命揮手。
跟隨李修寧左右的張瑾失聲道:“碧璽!”
岑桑目光在張瑾身上轉了一圈,悄然收回視線,恭喜李修寧:“碧璽回來,必是將軍布置下去的任務進展順利。”
李修寧一臉懵,她早聽過碧璽這號人物,安如意也說過碧璽很快回來,隻是萬萬想不到會在此時相逢。
他究竟是何許人,為何大家的反應如此古怪?
是友非敵,虛驚一場。李修寧安撫好向導,前去與“故人”會合。
碧璽下馬,不由分說撲到李修寧身上,兩手摟住她腰,兩隻腿勾上來,身體意外地輕盈。
“將軍,我好想你!”
李修寧臉色爆紅。大庭廣眾,眾目睽睽,這這這……成何體統!
碧璽扯下擋住臉部的圍巾,竟是個高鼻深目的女子,漢話卻說得無比流利,臉上洋溢著喜悅:“將軍有沒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