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名字。
萬千被很多人問過,是否有個弟弟叫“萬百”。
遙想武俠小說裏的裘千丈、裘千仞、裘千尺三兄妹的名字依照長度逐級變短的規律,他的名字這麼特殊,興許是父母考慮到了數量級規律。
答案是沒有。
他很希望有個哥哥,叫“萬萬”,這樣他的名字就不會顯得這麼突兀。
而事實上,他在萬家這一代人處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位,沒有兄弟,沒有姐妹,就他單單一個“千”站在中間。
“抱歉,我們這裏不能登記網名。”前台小哥把來客訪問表和簽字筆遞回來,微笑地看著眼前的“網友”。
這“網友”很年輕,脊背微拱地站在登記桌前。骨架細高但不孱弱,臉型偏圓,杏眼圓圓的,像梳著齊劉海的南方姑娘,生動,嬌俏,甚至巧妙地跟鼻梁上的黑框圓片眼鏡還有幾分呼應。
白淨的臉讓人看著舒服,但胸前掛著油滴的白t恤和發皺的牛仔長褲斷絕了“很會拾掇”的第一印象。
此外,前額的頭發也被抓得一團亂,是剛才推方程式撓出來的。好在膚色偏白,眼神澄明,盡管在與流浪漢無異的裝扮裏,也從犀利深處透出幾分“幹淨”的視感。
萬千抬頭,對上前台毫無靈魂的服務性微笑,表情冷淡,掏出身份證輕拍在桌上,推過去。
“我網名叫‘站在千禧年間的斯托克斯方程’。”
“什麼?”前台僵住。
萬千的眼睛一動不動,冷靜到讓人不禁懷疑,這種審視一無所知的對象的傲慢眼神是否已經在他身上出現過一萬次。
淡紅的唇動了動:
“聽不懂就對了。”
前台一哂,歉笑著核對了他的健康碼和體溫,放人。
萬千把黑白打印的廉價傳單扔進垃圾桶,上麵的每一個字他在剛才已經熟記於心——這家琴行的負一樓,就是他要找的培訓班,始樂堂。
沿著樓梯下去,他慢慢踏入那個神秘的蘊藏了無數故事的世界。
負一樓的一整層都散布著鵝黃的光輝,地燈和壁燈藏得很巧妙,身處盈盈光芒中卻未發現燈源。整層裝潢考究大氣,充溢著古老的東方色彩。寬闊的走廊一路筆直地延伸到遠處無燈的盡頭,中途排列著整齊的方格子房間。每隔幾米便立一根紅柱,門窗也都是暗紅木質的材質,頂部懸一盞吊燈,視野明亮。
隻是,每一盞吊燈之下都懸掛著一張黑色的蜘蛛網,投下斑駁交錯的影子,頗有些瘮人。
他順著每一個小房間往後找。
“職場情商培訓班”
“幼兒天賦培訓班”
“親子關係培訓班”
眼神快速掃過每一扇門上麵的門牌,直到找到“戀愛生培訓班”的字樣。
敲了兩聲門,推開進去。
27歲,他需要一場戀愛。
這是一間能夠容納四十人的中型教室,空無學生,獨在講桌前坐著一個戴麵具的男人。高腳凳隻有十公分的靠背,顏色朱紅,在清冷色調的教室中格格不入。
那人修長的兩腿交疊在一起,暗金西裝在布料交疊的地方勾勒出優雅的線條,襯出傲人的身體輪廓,寬肩窄腰,腿長腕細,每一寸骨骼都天生為製服所生。獨獨那塊麵具,玉白的沒有任何開口的麵具宛如發麵糊成了片,死板地蓋在他臉上。
男人注意到萬千的那一刻,微微表露出一絲訝異。不過他的臉被麵具遮住,隻讓別人感受到他的下巴輕揚了一下。麵具表麵潔白一片,隻在眉毛和鼻子的位置留了三道金色的弧線,這一揚,弧線在燈下反射了淡淡了金光。
他說:“這門課很少有男學生。”
萬千走過去,與他隔著一座講桌停下,抬頭,
“並不隻有女生才會渴望戀愛。”
男人玩味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將立在講桌邊的細長教棍在身後的電子幕布熟練敲了兩下,喚醒睡眠狀態的投影儀,一張長長的表格豁然映在屏幕上。
“或許有其他課程適合你。”男人提醒他。
萬千主意已定,他耐心有限,最煩在重複的事件上浪費時間。隻二話不說地從雙肩包裏取出銀行卡,夾在食指和拇指中間,問:
“去哪裏交費?”
有錢,自然什麼都好說。
手續在兩分鍾之內辦完,男人在半空的光屏上錄入學生信息之後,想給萬千解釋一下課程的培訓形式,但萬千在剛才那兩分鍾空閑的時間已經把他桌角的培訓班通用手冊讀完了。
“我知道。學員通過穿梭虛擬世界的方式,在情景劇中學習鍛煉,每個情景劇相當於一個關卡,滿足關卡要求才能通關,回到真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