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娘拎著從曲邑鎮買回來的緋羅緞子,跟做賊似的小心繞著煙橫街七巷的葉家院子走。
閨女跟中邪了一樣對葉家那窮小子芳心暗許,可誰不知道葉令儀雖說起了個斯文名字,爹娘卻是麵朝黃土背朝天,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不是她瞧不起做農活的,但自家閨女嫁過去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她花了不知道多少嘴皮子勸阻自家女兒別撞那注定窮困操勞的南牆,才讓她們家好阿芳鬆口,另尋一戶更好的人家托付終生。
如今這事兒成了一半,萬一那小子看見她想起阿芳來,這時候吃個回馬槍,對她家姑娘起什麼心思,那甘大娘鐵定就此功虧一簣,不如兩眼一閉不活了。
她小心謹慎的走到半路,瞅見坊市的西南角那塊兒圍了不少人。甘大娘好奇心重,這地方又離著那窮小子家有點距離,她沒忍住腳下拐了個彎兒,去湊個不要銀錢的熱鬧。
“仙師,您看我有沒有緣法?”說話的是個大嗓門的,一旦張嘴百米以內無聾子,一聽就知道是李屠夫家耳朵不好使的小兒子李光。
把布料先小心疊好放進懷裏,甘大娘才放心的拿出臨冬在坊市裏搶蔬果的氣勢來左鑽右擠,試圖在人堆裏占一個圍觀的好位置。
“嘿,別推我啊!”
“對不住,對不住。”
米鋪門前穿藏青道袍的是個麵白無須的青年人,麵目倒也算得上端正,隻是顴骨稍顯突出。看起來說不上多麼氣度不凡,然而聽李光對他的稱呼來看,這位先生竟是個能通大道的修者!
甘大娘頓時肅然起敬。她雖對所謂修者能通鬼神、修為高深者能移山填海一說有所懷疑,畢竟她從沒親眼見過。但如今戰亂四起,國境時有邊軍來犯,宣化鎮正處汴州與潿州交界,若不是修者幫扶救助,死傷怕是不計其數。
要知道,一個修者無論修為如何,都可以以一己之力保下數個平民性命。
漢元國的兵力大多都在青江河以東,所屬四州裏隻有汴州的一角在西岸,與鄴安國的潿州隻隔了半個山頭,所以常有敵國戍邊軍越過國境燒殺搶掠。宣化鎮隻是臨近邊境的一個小小村落,說是窮鄉僻壤也不為過,青江河湍急的水流是守護邊境的天然屏障,漢元無需派過多邊境軍駐紮,村民卻更無處可去。
於是能救人性命的修者在宣化鎮幾乎可以比作救世的聖人,也不為過。
就說葉家那對夫妻,聽說便是被一個路過的修者救下來的,還給尚是嬰孩的葉令儀取了名字,真是菩薩心腸。
不然那葉令儀的爹娘不過農戶而已,大字不識,怎能取出這樣好聽又文雅的名字來。
周遭的人都期盼的看著那青袍道人,萬一他們村子裏也能有個出息的沾上些許仙緣,那可是事關整個村子的大福分大造化。李光若能登上仙途,那宣化鎮的人也能挺直背脊,以此警示鄴安國人,莫要欺人太甚。
那仙師脾氣甚好,頗為平易近人,見村民們圍住他央求詢問,也不拒絕。
他從腰間的儲物袋中掏出一塊巴掌大的白色石頭,通體光滑,隱隱透著玉石光輝,顯然不是凡物。
當然,對道人來說,也隻是一塊用來測靈根的玉清石罷了。
眼見著或許真有機會能夠踏足大道,李光緊張的手心直冒汗,略顯局促的在褲子上擦了好幾回,才鄭重其事甚至可以說是虔誠的把手放在了玉清石上。
過了半晌,那塊石頭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青袍道人也不見有什麼意外,語氣平和的安慰瞬間沮喪的李光:“如今仙道沒落,有靈根者萬中無一。既無仙緣,也無需失落,不必強求。”
之後又陸續有幾個少年甚至青年上前測試靈根,均無所獲。甘大娘的心隨著提起來又沉沉掉落下去,反複幾次,好不難受。
眼見著一晃太陽都要落山,村裏大多正處青壯年的男女都測過一回,道人歎了口氣,顯是也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