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太陽已經將暖洋洋的光撒落了下來,透過幹淨剔透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麵湛藍的天空和漫卷漫舒的流雲。

今天是個好天氣啊。

已經洗漱好乖乖坐在病床邊上的小雄蟲眨巴著水潤的眼睛,有些出神地望著外麵。

沒有想到可以活著再見到太陽。君澤雙手托著下巴,露出了新奇又單純的神色。

就在一周前,他還在戰場上拚殺,黑色火藥味的硝煙與死亡的腐敗,烏雲遮蔽的天空與同伴們支離破碎的屍體,這是他過去十七年裏最常見到的景象。

他是一名生長在蜂係社會的雄蟲,幾乎每年,各個蜂群之間都會為了爭奪女王蜂而展開血腥而殘酷的戰爭。

當然,這僅僅針對雄蟲。因為雄蟲是可消耗的繁衍工具和擋在前線的肉盾,為了保護女王蜂而犧牲是光榮,也是使命。而雌蟲們,哪怕戰敗了也會被勝利的蜂群好好供養起來,女王蜂更是會成為僅次於原先蜂群女王蜂的副王。

君澤自認,在雄蟲之中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因為他被女王蜂點名成為他的陪侍——其實就是後宮預備役,那本來會是他參加的最後一場戰役。

可惜,昔日的同伴因為嫉恨將為了保護戰友而重傷的他推進了異蟲群,鋒利猙獰的口器啃咬在他的身體上,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人都被撕裂開來,碎成了無數塊,劇烈的疼痛讓一直痛感遲鈍的他都眼前發黑。

他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隻知道後來世界陷入了黑暗,等再醒過來,就是在醫院。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還有偷偷從醫生背後探著頭的護士們,都滿眼憐惜溫柔地看著他,就好像他是什麼易碎的玻璃娃娃。

君澤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忽然出現在惠愛醫院的門口的,滿身傷口,鮮血淋漓的樣子還嚇到了第一個看見他的亞雌護士。

等用醫療艙治好了大半的傷之後,他們才發現這是一隻還未二次分化的雄蟲,也就是說,他還是個未成年。

這氣得負責治療的雌蟲醫生直接給雄蟲保護協會打去了奪命連環call。等君澤醒後,他們已經根據協會的反饋自覺腦補好了他的身世,堅定地認為這是一隻流落在外,沒有身份登記的小可憐。之後更是溫柔細致,百依百順,務必讓這隻小雄蟲感覺到家的溫暖。

一覺醒來,不僅有了身份信息,還得到了政府一筆不菲的撫養費的君澤懵了。

受寵若驚。這是君澤當時的第一反應,身為雄蟲他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優厚的待遇。在那個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不在蜂群裏了,甚至可能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了,畢竟文化課滿分的君澤從來沒有在書上看到過這樣的蟲族群係。

他們這裏的雄蟲待遇竟然這麼好耶!小雄蟲忍不住雙手撐住床沿,小心翼翼地蕩了蕩腳,煙灰色的杏眼微微眯了起來,像是盛滿了甜蜜的糖水,又像是融化成了奶酪的月牙,看起來分外可愛甜美。

正巧走進病房的護士就被這可愛暴擊了,他臉頰微紅,狀似不經意地用手裏的病曆本扇了扇風,眼睛在房間裏胡亂地瞟,就是不敢再看那隻乖乖坐在病床上的小雄蟲。

可愛,可愛過頭了啊!亞雌護士在心裏激動流淚,瘋狂呐喊,為什麼會有那麼可愛的小雄蟲,天啊,我可以申請做他的雌侍嗎!

當然,護士也隻能在心裏想想,畢竟現在結婚都是靠婚管所的信息素匹配,自由戀愛是少數,甚至可以說幾乎不存在的。

努力平複過載的心跳,護士好半晌才開口說話:“早上好小澤,今天感覺怎麼樣啊?”

耳聰目明,實際上早就知道對方的到來的小雄蟲轉過頭,露出了乖巧的笑容:“文哥哥,早上好。”

軟軟糯糯的聲音像是填充了果汁的夾心軟糖,清甜悅耳,帶著一絲未經人事的懵懂天真。

“今天感覺很好,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小雄蟲溫順地回答,他舉起自己的左手,寬大的病號服順著柔和的手臂曲線滑下,露出了白皙如雪的皮膚,“你看,一點疤都沒有留下,醫生叔叔好厲害。”

看著小雄蟲單純可愛的笑容,文瀾捂住自己直奔一百八十邁的心髒,恍惚間感覺看到了天使,想要養他,我好想養他,哪怕傾家蕩產也想養!這是什麼品種的小甜心啊,嗚嗚嗚,寶貝,哥哥願意為了你吃土!

心裏已經在努力回想法律規定誘拐未成年小雄蟲要判多少年的文瀾,被一陣努力克製著力度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亞雌護士從自己的世界裏脫離了出來,他看著坐在床上仰頭看他的小雄蟲,理性遲鈍地回歸了,啊啊啊,他剛剛是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請進。”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文瀾將自己危險的想法封印了起來,又帶上了工作時間專屬的標準微笑。

“打擾了。”推門進來的是君澤的主治醫師顧允成,他麵色難看,眸光閃動,手裏緊緊攥著一張紙質文件,脆弱的紙張被攥得不堪重負地綻開了褶皺,很難想象一向溫和好脾氣的醫生,會像現在這樣看起來暴躁又帶著無能為力的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