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漸又恢複了異常的沉寂。
早春的夜晚呈現一片迷蒙的月色。一彎銀色的新月懸掛在墨色天際,星星正從一堆堆散亂的雲間向下窺伺,天邊泛起一層暗紅色的光暈,那是城市的霓虹燈火,光暈下方是一抹如同波浪般起伏的黑暗,那是綿延無際的森林,森林帶來的黑暗將這個獨立王國與喧囂的城市阻隔。
城市是光彩陸離的,這裏是黑暗的。
城市能看見很多人,這裏看不到幾個人。
城市是喧鬧的,這裏是寂靜的。
突然,靜謐中傳來電話接入的滴滴聲。我們監控了這所宅子所有的電話以及網絡信息交換。
“yolanda,”一個柔美的嗓音歡快地說道:“你回來了怎麼不通知我?!”
“shelly,”聲音的主人已經從剛才遭遇的煩躁不安的情緒中恢複過來,略顯詫異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現在可是新聞人物,”柔美的嗓音激動地說道:“看電視,現在都市頻道的新聞正在說你呢,按照最新財富排名,你已經是地產業第一富豪了!”
聲音的主人將電視調到都市頻道,節目正在播放環球地產的最新事件進展。她看了一眼電視,似乎對電視主持人信口雌黃地談論公司主席的死因,環球地產的股票大跌,以及胡亂地猜想環球地產即將陷入內亂很是不屑。
她的嗓音略帶嘶啞地說道:“警察正在調查,父親年紀大了,再過幾天就是他的八十大壽,可惜我沒能再見到他的最後一麵。”
“節哀順變吧,”柔美的嗓音把那抹歡快稍微壓了壓,“明天我們安排了一個party,歡迎你回來。”
“不好吧,父親剛剛去世。”
“就下午一小會兒,你總不能一直待在房間裏麵不見人吧?!”那抹柔美的嗓音堅持道:“都一年沒見麵了,朋友們都想你。”
“那好吧。把時間地點發給我。”
一個人受歡迎的增長程度一定跟財富的增長程度成正比。就是一頭金子打造的豬也有一群人把它捧在手心裏,齊聲讚美它是世界上最聰明美麗的人。
就在我們剛剛把這段對話錄製完成,滴的一聲,新鮮出爐的地產業第一富豪又接到了一個新的電話。
可周玥卻沒有立即接通這個電話,而是望向躺在身側的俊美高大的男人,那隻忠誠的、恭敬的大狼狗,“我需要休息了,”
“今晚我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
“我們是夫妻。”
“你忘記加前綴了,我們是——正在辦理離婚手續的夫妻。”
“可我們仍舊是夫妻。”
我沒有把後麵那幾句極具侮辱性的話記錄下來,因為我很同情那隻被羞辱接著被掃地出門的大狼狗。
千萬不要隨意地接受恩惠。那些幸運兒,那些有權勢的人,在你餓得軟弱無力的時候,利用你伸出手來的那一瞬間塞一個硬幣給你,把你降成了奴隸。從此奴隸必須靠著施舍才能活下去,大狼狗得跟著主人才有骨頭吃,否則就會餓死。
大狼狗像雕塑一般站在房門外,右手的拳頭由於握得太緊,青筋畢露,舉得很高,仿佛那道不知死活的門就是那個頑固不化的女人。
可那終究是道門。
就是道門,他也不敢碰一碰。
如同慢動作一般,那個緊握的拳頭緩緩地放了下去,那道高大英俊的身形緩緩地進了另外一扇門。
天之驕女接通了電話。
“親愛的,”一個低沉悅耳的男人嗓音說道:“明天我要見你,”
“我也很想你。”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時而是頭獅子,下一秒就成了一隻小白兔。”陳偉低聲評價道。
“我們在離婚手續完成前不能見麵,他像條狗一樣整天跟在我身後。”
“既然隻是條狗,你就把他馴成一條聽話的溫順的狗,狗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可狗鼻子很靈,一旦嗅到什麼異味兒,狗也會變成狼。”
“我的愛,我們很久沒見了,我一定要見到你,”
“這樣吧,明天我的閨蜜們給我辦了一個聚會,我把時間和地點發給你,我們在那裏見麵。”
後麵過於肉麻的情話我就此省略,幹我們這一行工作需要健忘。人的大腦就像一個大房間,裏麵如果塞了一堆沒用的玩意兒,就再也沒有空間容納美好的、有趣的人或者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