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荇去灌了個暖烘烘的湯婆子塞到葉梔手裏,一邊輕輕揉著他被凍得胡蘿卜一樣紅腫的手指一邊溫聲問“怎麼穿這麼少,凍壞了怎麼辦?”
葉梔指尖輕動,盯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也沒有很冷顧公子那邊已經安頓下來了,傅郎君又把秋雯撥到顧公子那邊去了。”
蘇荇挑眉,葉梔想起剛才在萱草苑裏聽的秋雯的滿肚子抱怨,失笑道“秋雯說傅郎君嫌他笨,還沒眼色,就把他打發到顧公子院子裏當差。”
蘇荇想起秋雯冒失的德行和時不時舔舔自己指尖,貼貼自己胸口的德行,笑道“是挺笨的,讓他跟著顧公子也是好事,學點詩書禮義,別總是那麼冒失對了,梔兒,說到顧公子,他也是聞名蘇湖的才子,當年他做的詩詞在京城裏也廣為傳頌,梔兒,你願不願意跟著顧公子學點功課?”
葉梔一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蘇荇話裏的意思,慌亂得像隻暴露在群狼視線裏的,柔弱的兔子一樣,葉梔眼尾泛上一抹紅,淺淺地點染在眼角,像抹了胭脂一樣豔麗,葉梔抿著嘴唇,顫聲道“小姐這怎麼行呢,我我隻是蘇家的奴仆怎麼能能去讀書呢?”
而且——葉梔的話沒有說完,剩下的半句藏在了心裏,顧月之的才名隻在年輕女子眼裏,在年長的婦人眼裏,男子無才便是德,顧月之這種隻會吟詩作畫,還體弱多病的男子,若非當年李文蕊與他情投意合,非他不娶,別說高門顯貴,就算是尋常富貴人家,也斷然不會讓這樣一個男人進門。
葉梔雖然羨慕顧月之通身溫潤儒雅的文人氣概,但又怕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他聽說在李文蕊母親下獄病死後,有好些人說顧月之是天生的煞星,專門克妻主一家。
蘇荇苦笑不得地看著葉梔,無奈道“你怎麼怎麼比薑嬤嬤還古板”蘇荇說著站起來,在旁邊的小鬥櫃裏一通亂翻,終於在櫃子底部翻到了一份陳舊泛黃的賣身契,正是當年葉梔母親把葉梔賣入蘇府還債時簽下的,蘇荇看著賣身契上葉梔鮮紅的指印歎了口氣,小小一個拇指印,比黃豆大不了多少,卻把葉梔的一輩子捆在了蘇荇身邊,為奴為婢,若非自己穿書過來,他還要被賣進青樓,淒慘死去。
蘇荇把賣身契擱在桌上,推到葉梔身前,葉梔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眼裏露出一種小動物被主人拋棄時才有的委屈,葉梔捏著衣角,一言不發地跪下來,葉梔攀著蘇荇衫裙,微弱的聲音發著抖“小姐小姐不要梔兒了嗎?”
蘇荇的一番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蘇荇卻也不惱,隻是苦笑著捧著葉梔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蘇荇無奈道“我的意思是,把這東西交給你,你想留著就留著但最好還是一把火燒了為妙,省的以後日日自輕自賤,自己怠慢自己,葉梔,不管從前怎樣,你隻管記住了,從今天起,我不會把你當成奴仆看,我說了,你是我的家人。”
葉梔這才把緊張不已的心咽回肚子裏,卻還是把那張賣身契強硬地塞到了蘇荇手裏,葉梔跪在地上,試探著把頭輕輕擱在蘇荇膝上,葉梔輕聲道“小姐,我不要它,但我隻想讓小姐拿著它,可以嗎?”
蘇荇渾身僵硬,感受到膝蓋上那個溫暖的小東西正用柔軟的臉頰貼著自己衣裙來回蹭,她聽見葉梔輕輕歎了一口氣,頗為落魔道“小姐自從小姐從夫人那裏把梔兒要來之後,梔兒就,就隻是小姐一個人的了。”
葉梔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蘇荇默不作聲的注視下緩緩歇了聲音,摸著自己滾燙的臉頰,心如擂鼓地跳——剛才的自己,確確實實是動了勾引小姐的心了,可是如今的小姐這麼好,這麼溫柔,他,他怎麼能不情動?
可是小姐,小姐為什麼就這麼看著自己啊?小姐,小姐是不喜歡這樣嗎?是覺得他輕賤嗎?
葉梔心裏湧上一股難明的酸澀,可他,他本來就輕賤呀,他隻是小姐的童養夫,蘇家人隻把他當奴隸用,他不輕賤,小姐怎麼會喜歡他呢?
蘇荇看著紅著臉的葉梔,忽然笑起來,蘇荇撩起葉梔耳畔的長發問“隻是我一個人的?”
葉梔直起身子,像隻還沒斷奶的小狗一樣眨著水光粼粼的眼睛,殷切地看著她,蘇荇又問“那是不是,我讓你幹什麼,你都會幹?”
葉梔乖巧地點了點頭,蘇荇激動地一拍大腿,愉快道“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讓你跟著顧公子讀書去,不許搖頭,不許反悔,這是你剛才自己答應的,說話不算話是要變小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