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章自救(1 / 3)

入夜,皎月從烏雲後隱約探出了頭,家家戶門緊閉,不久前剛敲過三更鍾,四周靜悄悄的。

繞過城門角樓拐進最偏僻那條街巷,盡頭那戶宅院大門常年上鎖,隻在側邊開了扇進出轎輦的矮門,乍一看看與普通院子別無二致,任誰也想不到這是牙婆為了訓姑娘而自掏腰包購置的一處隱蔽住處。

已值深夜,宅院的堂屋卻隻節儉地點了一根火燭,飄搖地在風中時明時暗,燈影與人影交疊,糊得人眼前發花。

屋內整齊地陳放著一排排的繡架,是個專供瘦馬刻苦學習刺繡的地方。

瘦馬這行當,說白了就是給大家商戶養出個專門的侍妾,童女們被牙公牙婆們買回來教儀,按照品性優劣被分成三六九等,等級越高的身價也越高。

近年來陵蘭開通了貿易商道,鹽商們登記商綱、領取鹽引後正式轉為官商,僅僅是運銷壟斷食鹽便能謀取暴利,安家落戶成為一方富可敵國的商賈。

依靠著經濟富裕,專為富人圈養的瘦馬行業也隨之水漲船高,價格上炒了十幾倍不止,一名被精心□□過售賣的頂級瘦馬甚至能賣出近千金的高價。

被這流油的利潤驅使,牙婆牙公們不吝錢財地去輾轉收購窮人家尚且年幼的姑娘,帶回來傳授各項伺候人的技藝,隻為能培養出一個能成材的好胚子。

喻青嫣坐在燈邊,手底專注地繡著朵青葉並蒂蓮,瑩白的指節被凍得一片通紅,指頭上前幾天不小心被戳出個血窟窿,現在還纏著幾圈紗布,非常影響她運針的速度。

她的發用一掌長的銅簪鬆垮地挽著,隨著繡線動作偶爾漏下一兩縷。整個人襯著暖黃的燈光,顯得別樣溫柔。

良久後,喻青嫣比照著落下最後一針,小心翼翼地俯身用細牙咬斷了絲線,取出布料端詳一番繡好的成品,緊繃了一晚上的弦總算是鬆開了。

終於是熬夜趕完了差,明天不用繼續挨罰。

喻青嫣淺淺地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疼的肩頸,端起已經燃了一半的風燈輕快走出房門,晃醒坐在門口還相擁著打瞌睡等她完工的那兩個姑娘。

“佩佩,錦娘,我繡好啦,”她壓著音量輕輕說道,“我們回去睡吧。”

自喻青嫣來到這裏已有月餘,能夠稍稍適應瘦馬壓抑而嚴苛的生存環境。

三人裏隻有錦娘正兒八經地簽過賣身契。她家要上學的弟弟多,唯她是個女孩兒,在家裏每日起早貪黑地辛苦操持家務,蹉跎十四年尤被嫌無用,最後區區幾貫錢就賣身給了牙婆。

陳佩佩和她一樣,都是從各地人販處倒來的,連唯一能做個憑證的賣身契都是仿製的,很難說得清具體來曆。

但她生得一副勾魂攝魄的好樣貌,那雙眼睫細密的桃花眼,不睞自是含情,學習禮儀時也是舉止優雅,難掩骨子裏透出的驕矜貴氣。

喻青嫣心裏曾經胡亂猜測過她是個落難千金,指不定什麼時候還有被尋來家人接回去的機會。

三人關係一向不錯,就連受罰也喜歡巴巴地挨在一塊。

幸好牙婆貪心,為了她們身上不留疤痕著想,從來不用鞭杖酷刑,頂多用針紮幾下肩膀指頭,讓她們餓著沒飯吃,否則這日子真是苦透了。

喻青嫣一手抄起坐得腿麻的錦娘,又攙住沒骨頭般的陳佩佩,頗有幾分好笑道:“不是讓你們別等我了嗎?我女紅真的不行,不熬個大夜明天又沒飯吃,你們也想陪我挨餓啊?”

“我把饃饃留你半個,”陳佩佩順勢反手攬住她的肩,“先說明白,我可不是爛好心,要不是你上次幫我教訓了那個慣愛欺負人的素蘭,我才不會給你白吃。”

被夾在胳膊肘下艱難走著的錦娘也連忙紅著臉軟軟出聲:“我也是我也是,上次要不是嫣姐姐幫我隱瞞出逃的事,我就要被賣進妓館了。”

喻青嫣被她們左擁右簇著連走了好幾步,眉眼彎彎地揉了揉她們倆的發頂:“我哪能不知曉,有你們一口吃的,就還餓不到我頭上。”

三個人打打鬧鬧地走過遊廊,眼看著都快行至洞門進內院了,錦娘卻忽然及時頓住了步子,目光直直投向那道聳立著的石砌高牆,似乎在瞧些什麼。

雖說也不是第一次見她這樣了,喻青嫣仍感到奇怪,也跟著放緩了步伐,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嘴上忍不住問道:“錦娘,你在看什麼?”

錦娘不答,繼續魔怔般癡癡站著盯看了好幾秒,眼神灼熱程度似乎能把那牆盯出個洞來,良久之後才回:“……嫣姐姐,佩姐姐。我腦中想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越過這牆,我們是不是就能偷偷出城啊?”

聽得她沒著沒落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喻青嫣和陳佩佩的麵色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不用每天擔驚受怕學不完課,第二天被斷食斷水;也不必局縮在這方大院裏,明碼標價地等著被售賣。不用被強製裹小腳夜夜難眠,不用在四五十歲的富商麵前騷姿賣弄,也不用被挑剩下送去妓館。”

“這樣的日子,光是想想,我都幸福地要飛上天了。”

喻青嫣聽著她生動誇張的描述,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脖頸上掛著的那塊玉,忽地開口蹦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們難道沒有想過從這逃出去嗎?”

在被賣入牙婆手中當瘦馬之前,她還獨自一人在邊關當著幕僚軍師。縱然行兵打仗條件是艱苦了些,卻還是頗得領兵大將軍的賞識,甚至給了她女扮男裝出入軍營的特例。